一夜无梦。
醒来是漆黑难闻的监牢,似乎还有鼠声作祟。
牢中小窗透出一点光来,徐音倒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浑身都爽朗了许多,她举目四望,墙壁都贴了黄符,地上洒了鸡血。这阵法倒有几分功力,若是强行破牢,少不得修行几月才能痊愈。
这监牢看着似乎不小,远处似有囚犯嘈杂之声,她正想细听,目光却被隔壁牢房的身影吸引了去。
这不是,昨日来杀她的那个人吗。
“妖孽,这牢中已作法,你休想逃。”
徐音懒懒笑问,“奴家徐音,不知哪里得罪了公子。公子将我掳了来,还要一口一个妖孽来唤奴家,奴家有什么错处,还请公子明示。”
“你以妖法催使农人暴动,向你复命的农人去而不返,尸体被发现在清月山,你手段狠辣,毫无怜悯之心,还问我有何错处?”小公子义愤填膺,仿佛不是这监牢的铁栅栏,他就要生生劈了徐音。
清月山。农人。
竟是在这里等着她。
“小公子,你倒说说,我是个什么妖孽,使的是什么妖法?”
“你是青丘九尾妖狐幻成人身来此作恶,你们妖狐最爱蛊惑人心,他们定是受了你的迷惑!”
青丘。
是了,母亲确实是青丘狐仙,双亲死后,她也确实被接去了外祖家。只是她生来就是人身,幻不成狐的样子,一身妖力也是母亲死前授的,后来她疏于修炼,并没有什么成就。
徐音来苏城的十年,除了埋那些农人用过妖法,其他的时候就像一个凡人一样规规矩矩地活着,不曾用过魅惑人心的法术。
“小公子是修道之人?”
“我曾拜紫云观的凌虚道长为师!”
徐音笑了,这小公子确实可爱得紧,一腔正气,又视死如归,只是这紫云观的凌虚和她有什么过节,她倒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牢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徐音的监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道袍的老人,神情肃穆,隐隐有怒。
不知怎的,徐音觉得他有些面熟。
“徐音,你可还认得我?”
徐音打量了他几遍,“敢问道长高寿?”
“贫道已入古稀。”
“小女子年纪尚轻,又无道缘,怎能与道长相识?”
“你可记得五十年前的凝香阁?”
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徐音在乌竹镇的凝香阁门口开了一家脂粉铺子,去往凝香阁的公子哥们总爱带一两盒脂粉送给他们的相好。为了不生事端,徐音特地从乡下捡了两个丑丫鬟来打理店铺,自己每日只在铺子后头饮茶读书。
一天早晨她刚开店门,门口就出现了镇子里有名的媒婆王妈妈,一脸谄媚地向她问好,又问店中生意如何,转来转去终于上了正题。说是镇子西边有位林公子,对徐音甚是爱慕,问她是否肯嫁入林府。
“林公子是否娶亲?”徐音捏着茶杯问。
“不曾呢,不曾呢,林家高门,不知多少小姐想入府做少奶奶呢,可林公子偏偏钟情于徐老板您啊。”
“王妈妈,您不妨直说,林公子为何不娶亲?”
“这……”王妈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林家公子仪表堂堂家境厚实,本有娃娃亲,但姑娘夭折,并未再定亲,但公子上月上山游玩,却摔折了双腿,大夫说,今后怕是不利于行。
“但其实啊,林公子对徐老板钟情已久,但苦于员外再三阻挠,未能向姑娘提亲,此番他断了双腿,林员外才同意他托我来提亲。”
原来如此。徐音略一沉吟,又对王妈妈笑道:“有劳您大驾,但徐音福薄,父母早亡,无人教养,也曾算过八字,先生说我天煞孤星,要去庙里做姑子的,只是我实在不喜寺庙里的香烛之气,这才背井离乡来乌竹开铺子。林公子一表人才,我不能害他。”
说着一边给王妈妈塞了几盒好脂粉,道:“您去多谢林公子青眼,小女子此生无以为报,若他不嫌弃,他可来铺子小坐,交个朋友。”
王妈妈收了礼,见徐音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只道了声谢,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