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坐在讲台上,手捧茶杯,眯着两只大眼,昏昏欲睡。
这是初一第二学期数学期末考试的现场。监考老师如此放松,同学们更加肆无忌惮,纷纷打起了小抄。
木沙前面的同学更是大胆,直接扯过木沙做完的试卷,开始争分夺秒地奋笔疾书。监考老师抬起头,瞥了他们一眼,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又合住双目。
如此混乱的考场秩序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很快,同学们中间又传开了爆炸性新闻。剩下的几科不考了,全都优秀。同学们收拾好东西,提前放假,各回各家。顿时,人人雀跃,个个欢呼,比拿大奖、刑满释放还要兴奋。
木沙怀着又激动又疑惑的心情回到家里。
村口的树上钉着一块木板,上用红色大字书写:灵车请绕道行驶,违者罚款五百。
村干部们还真是迷信,先是不让村里盖楼房,留后窗,现在灵车也不让过了。难道自家死了人还能直接从院子里飞到墓地不成。
木沙这样想着,进了村子。已近傍晚时分,人们多半在地里,村子里静悄悄的。
很快,木沙从电视上知道村里的安静还别有意义。
铺天盖地的非典信息盖过了暑期热播剧,主载了整个假期。
木沙看着电视里奋力抗战的人们,听着他们的欢笑、泪水、奉献和牺牲,总是调整不出那种感同身受的情绪来。
实际上除了外出受点影响,人们的话题有些不同,生活中并没有呈现明显的紧张感,崇高感。
而木沙,又是一个几乎不出门,不搭话的闷头学生。她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听着外面的风声,以不变应万变。
别人也都如她一样,各自沉潜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那些家有外出务工人员的人们才显得相对焦灼、忙碌些。
既然事实没有形成心理上的重压,时间自然也不会弯弯绕绕,固执着不去。一拉一扯间,就首尾相并,把人挤出到另一个前行的道口。
开学这天,木沙停在学校门口,接受发热排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如此冷清的开学现场。视野里的人都不够串一串糖葫芦的。
可这正是木沙喜欢的。在校医室量体温时,也因为无人等候,很快拿到了结果。37.8℃,有点高。
“你没有感冒吧?”
“没有啊。”
“你的体温有点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疑似病例。我得跟领导反应一下。不行的话,你可能要被隔离。”
木沙听到如此严重的后果,有些吃惊。
董事长就站在校门口,听完校医的陈述后,不屑地撇撇嘴,“哪儿那么多病人?天这么热,体温高点也很正常。再说37.8也不算很高,她又没有别的症状,没事,没事。”
她又转身对木沙说:“你一个人来的?别听校医吓唬,没事的,多喝点水,在阴凉处待会儿,体温就下去了。不过,待会儿还得测测,这也是向大家负责嘛。”
木沙依言去小卖部买了瓶水。
店员是个油头的中年男人。木沙很少在他这里买东西,跟他并不相熟。
他在给木沙递水时,突然开口问道:“哎,你是哪个年级的学生啊?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初二了。”
“噢,看起来不像啊。你多大了?”
“十五了。”木沙如实答道。
“这年纪该上高一了。不过看起来你也不像十五,倒像二十了。”
木沙接过水,准备离开,她可不想再继续进行这令人不快的谈话。
“你长得有点老气,这跟你脸型有关系。你的脸有点太方了。咦?你还有白头发呢,少白头哇。我听说这跟血热有关系……”
木沙没等他说完,就气呼呼地拿着水走出了店门。哼,我的毛病多了去了,还要站在这里等你一一挑明吗?再说,我长啥样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评头论足?
阳光下,木沙一眼撞见一个白白净净,穿戴一新的女生。她梳着齐耳短发,上身穿一件黑白条纹短袖衫,下身着一条米白色七分裤,脚蹬一双白色球鞋。她青春逼人地站在那里,似乎是上帝专意派来寒碜她这个狼狈出逃的白头翁。
当木沙终于适应了刺眼的阳光和女孩炫目的光彩后,她才发现,站在她面前并且露出一个小虎牙微笑着看她的人正是陈若梦。
“你也来啦。”陈若梦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木沙尴尬地向她支吾一声,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她更加明白了徐鸣的眼光,这让她有些莫名的生气。
一瓶冰水下去,寒心的话也听了,相形见绌的对比也领教了。木沙的体温很快降了下来。这才如释重负地入了教室,开始迎接她那多变的一年。
首先是同学变了。由于学校扩招,把原来的初一三个班合成了现在的初二两个班,把原来的三班一分为二,安插到一二班里。
再就是老师变了。除了班主任兼历史老师赵老师、地理老师和上学期已经换过的语文老师外,其余的老师都换了。英语老师变成了一个光头老者。数学老师变成一班的班主任——那个可以在身高上和前政治老师相提并论,长相上更胜一筹的明星老师。生物老师变成一个烫着波浪卷,走路能洒下一道香气的妖娆女人。政治老师和新增的物理老师则像无脸男一样,给人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这些老师不是不好,可木沙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大换血。
她想起回家时,政治老师刚好和她一辆公交车离开。他超长的身高和文质彬彬的气质引得车上几个人忍不住窃窃私语。他却全然不顾,安然地坐在一群低声浅笑的学生中间,闭起双目,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木沙很喜欢这样的老师,能在教课之余,传递他们各有特色的个人魅力。木沙也想念那个生物老师,不知道他又在哪个学校的黑板上练习着他的蝇头小楷。
实际上,每个人都有他的特色,只是学生根据自己的好恶来选择注意或是忽略罢了。
令木沙高兴的是,在这次变动中,萧萧被分到他们班,成了她的同学。这令人如愿以偿的新大大冲淡了她的怀旧情绪,自然而然地,不着痕迹地,木沙适应了这更加充满活力的新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