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回来,把一瓶雪碧和一点熟肉递给木沙:“老婆大人,辛苦了。第一天上班感觉怎样啊?”
“这是你买的?就这些东西,我一天的工资够吗?”
“不能这样说,该吃就吃,该干就干,这才是生活。”
木沙三分试探,三分撒娇,四分期待把自己的脚抬起来给阿龙看:“累倒不是很累,只是脚磨起泡了。最主要的还是看不清东西,难受。”
叫她不要干了?买双好点的鞋子?配副眼镜?说几句安慰心疼的话?木沙也不清楚自己期待的是什么,可她终究是期待着。
“唉哟,我看看,这泡还真大个。不过没关系,用针挑破,把水挤出来就好了。没想到你还有些娇气。不管怎样,先干着吧,也不会总让你当服务员,钱少还没前途。等我找到合适的再给你换。”
木沙听了,心里冷了下来。她自问自己并非想吃软饭,坐享其成,可她确实也希望阿龙把她从这份工作里解脱出来。
又忙忙碌碌、磕磕绊绊地过了一上午。
下午有一小段时间比较清闲。木沙提了拖把去外面的池子里洗。一个厨师坐在檐下,翘着二郎腿,双手扶着,一边抖着一边对一个招呼出租车的黑人打口哨:“Hello,dinner?”
黑人对他笑着摆了摆手,就打开车门坐进去,离开了。
他见木沙出来,笑着对木沙说:“瞧见没?黑鬼,满大街都是。”
木沙笑笑,不想接他的话。洗了拖把往里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又说:“哎,你男朋友是不是那个蹬三轮车的呀?以前我见你们从面前经过几回。”
“嗯。”木沙点点头。
“你这工作也是他找的吧?”
“是的。”
“切,还干什么活呀?你干脆把他甩了,跟我,什么事都不用干,保证把你养得比现在还要白白胖胖。”
木沙更加无言以对,连笑也笑不出来了。说话大家都这样随便的吗?现在还不够胖,难道还想变得更胖?自己确实有些轻浮,就如浮萍,可就是浮萍,也是要依水而栖的啊!
“哎,小妹,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啊。”
木沙再次笑笑,背转身回到店里。。
她刚在凳子上坐定,男人就来到门口:“你不会在生气吧?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老家有老婆。你快出来,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木沙走出来,果真是阿龙。
“你怎么来了?”
“车子坏了,我回来拿钱去修。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倒是不怎么忙。”
“那跟我回去一下。”
“那要不要跟老板娘打声招呼?”
“没关系,用不了几分钟。”
他们很快来到小巷里,木沙才问:“你找我做什么?”
阿龙先不回答:“我先问你,刚才你跟那个做饭的都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啊。”
“不管有没有什么,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背着我跟其他的男人乱搞。”
木沙吃惊地看着阿龙,“你觉得我会吗?”
“那可说不准。就刚才那人,你都不该理他。什么玩意儿。”
木沙诧异,我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可以不待见人,可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
“我也不想保证什么,信不信由你。”
木沙不再说话。
“怎么,生气啦?我语气可能是有点重了,那还不是因为在乎你。你看,昨天看你脚起泡了,我也心疼……”
在乎?木沙当不起这样美丽的字眼,也不相信阿龙的心里对她有在乎的深意。
“你找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家就知道了。”
一个挎包男人等在门口。见他们走来,迎上几步。
“人来了。”阿龙说。从挎包男人手里接过一部手机。
“你看怎样,喜欢吗?”
这是一部银色的翻盖手机。木沙还没从刚才的气郁里回过神来,只冷淡地瞟了瞟,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我老早就觉得该给你买个手机。你看看好不好,喜欢不喜欢。如果喜欢我就买下了。”阿龙伸着手,木沙却不接他手里的手机。
无所谓喜欢,无所谓不喜欢,她现在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它们。
阿龙急道:“你倒是说话呀。还在生气呀。”
“我不要。”木沙简单地回答道。
“你呀。”阿龙不再理她。直接对卖手机的人说:“这手机也就那样。二十块,你要肯呢,我就留下。”
“大哥,三十块已经够便宜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手机,这个价都属于白送了,而且我们之前也讲好的,不带这样的。”
“那还是算了吧。主要是她不喜欢,买了也没用。”
“那成吧。我走了。”
两三百的新手机不买,七八百的旧手机嫌贵,二三十的破手机又嫌不好,到底什么样的才叫合适呢?不买就不买吧,自己又没要,也不十分想,何必整那么多事情?
可木沙不想奚落,只是说:“那我回店里了。”
“算了,别回去了。跟我一起去修车吧。”
“可我总得去请个假吧。”
“还请什么假?直接别干了。回头我跟老板娘说,把身份证要回来就成。虽然不是你的,留着或许以后会派上用场。”
木沙倒是没想到突然会有这样的转变。虽然觉得有些不妥,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修车的地方很远。阿龙推着车子,木沙跟在旁边,即使脚上有点痛,也被这从天而降的心想事成安慰了。
路上没有多少车子,也没有多少建筑,荒凉清冷得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北京的地界。
“平时都是我骑车子,今天轮到车子骑我了。”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帮你推一会儿?”
“怎么能让你推呢?这是男人干的活。再说今天有你陪着好过多了。以前我第一次从这条路上把车子推去修时,那感觉才叫一个累呢。”
“什么男人女人,我又不是没推过三轮车。”
“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要不你怎么跑那么一天堂,脚就磨出水泡了呢。”
“我还没习惯罢了。”
“你说你家里穷,我看你好像也没吃过什么苦。”
木沙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小时候不会干,长大了又上学。按说真是想干,也有的是时间。可木沙慢手慢脚的,父母瞧不上,只在农忙时给她分配点轻松的任务。有时候,他们也免不了取笑木沙几句,可这取笑里明明又有骄傲,又有期冀。
现在,这骄傲,这期冀统统死了。自己真是百无一用啊,连个服务员也没有信心当好。
想到家里,木沙的情绪低落下来。出来这么久,还没给家里打个电话。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了。可打了电话又能怎样呢?现在的她,莫非能把这样的家庭推向一个希望的转折点?
而这,又多么像一个借口啊。人们说的没心没肺,不忠不孝,指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吧。
人,百无一用的人,除了寄生于别人,还有什么办法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