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人慢慢到齐了,两个本地人,一个云南的,一个山东的。还有一个,没有露面。
除了远地而来的山东人,其余的几个都是单枪匹马,无人护送。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自然相熟,相约着去领军训服装。
然后在学姐们的指引下去做体检。
身高、体重、腰围、视力,每测一样,自卑的十字架又多条锁链。
正欲背着十字架退回宿舍,转身,一个男生突然迎面问道“同学,你近视多少度啊?”
“七百度。”一秒不到,木沙这样回答。
男生吓得后退一步,用手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四百度都不敢测,想着怎么着作弊。你七百度,又不戴眼镜,看得见吗?”
木沙冷眼旁观他的反应,躲什么躲,至于嘛,别七百度、九百度,就是一千度两千度以前看过电视,真的有人近视达到两千度的,又不会传染给你。
又听他这样问,冷冷回道“看不看得见,又没撞到你,跟你没关系吧。”完扭头走开。
话虽如此,若不是心虚,又怎会谎报度数呢?
下午,陈康打来电话,叫木沙去拿行李。红色的,做工粗糙的、灰尘扑颇包裹接在手里,木沙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想到在自己言而无信的情况下,人家除了自己的大包包,还帮未曾谋面的她把东西千里迢迢捎过来,又觉得十分抱愧。
眼前的两个人,李月朴素,陈康看起来既阳光又含蓄。
“麻烦你们了。”木沙不知什么好。
“没事,大家都是同学嘛。而且东西也不沉。”
感情这东西,若刻意去表达,似乎总拿捏不好,要么轻了,要么重了。只得铭记在心,闭口不言。
告别了两人,木沙回到宿舍,打开包裹一看,心下有些失望。几件秋衣裳,破衣烂衫,有的还是六年前买的。
仿佛只是眼睛从外面的阳光灿烂里醒悟过来,木沙终于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在长柜里,最后把空空的包裹往顶柜一塞了事。
晚上,接到通知,让在学院集合,开班会。
以宿舍为单位,大家结成集体,一起行动。在木沙的宿舍里,有热情运动型的刘远,有积极进取型的张元元,有高大明艳型的王瑾,也有鸟依人型的边月。
木沙属于什么内型呢?可能属于两头挑吧,热情跟避逃随时切换。
木沙坐在下面,看着别人自我介绍,一个个人来来去去,或落落大方,或腼腆羞涩,或神采飞扬,或无精打采,把自己置于大家面前。
可最终,她也没有走上前去。面对舍友的疑问,她腼着脸道:“介绍过了,你没听见?”直到陈老师宣布进行下一个环节,她才暗自吁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胆吗?倒不是。她只是觉得毫无兴致。
有毫无兴致的地方,也有兴致勃勃的地方。
纵然觉得一切都高不可攀,可她依然没有放弃试探。
吉他、书法、写作,她一次儿报了三个社团。一切在想象中完美,就像水中的倒影,安安静静、完完整整。
也许木沙什么都不需要,她只是需要一个名头,一个理由,组织她的梦境。
书法在参加两次课程,两次演讲后就再不去了。她确实见着一个会写毛笔字的女生。她,她的字是跟她的父亲学的,她父亲以前所学的专业就是木沙在学的心理学。而她却学了园艺,不知道将来能做什么。
她要了木沙的手机号码。叫她给她发课表,有时间的话去旁听。
书法演讲有所谓的名家到来。主持人是油头生。听他们一唱一和,木沙有些不耐烦。期间,中途进场的抱着篮球的高大男生惹得木沙回头张望,她左右看看,总觉得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色调。她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写作班似乎没有什么活动。木沙只记得九月份的某一,社团让他们写一封信,给十年后的自己。叫他们把家里的地址写好,到时,会按时寄送。
“你真相信十年后你能收到这封信?”刘远看她兴趣盎然地把信写好,装在信封里,还煞有介事地贴了邮票,真的要拿去食堂旁边的社团处交付时,还是充满怀疑地问道。
“嗯。”
“反正我是不信。别十年后了,就是现在,还有几个人写信?大家不是打电话,发短信,就是上网。十年后,别寄信,邮局能不能存在还是一回事呢。”
“嗯。”的在理。可那又如何呢?自己喜欢就去做了。而且除了写信的时间,信封和邮票都是别人给的,实在谈不上浪费什么,到浪费,每时每刻不都在浪费吗?
没有报到的舍友成了未知,连名字也被人撕下遗忘了。301五个人,生活水平成两个等级,王瑾、边月在底层的“半更时间”,刘远、张元元和木沙在楼上的大食堂。
尽管如此,尚不存在谁嫉妒谁的事情。
木沙虽然最穷,还能和刘远维持在一个比较接近的水平。她们会偶尔去别的食堂改善生活,去学校外面的超市逛逛,或去吃街吃点六块钱一份的麻辣烫或者买张四块钱一张的煎饼分着吃。
木沙在一个新的环境中总能交到朋友,可最后又将她们一一舍弃,直到最后孑然一身,不作求取。
军训过后,大家穿着军训服装拍了张合影,背后带名字的那种。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木沙知道,在这七十来号人里,她不是最矮的,有个女生即使穿了高跟鞋还没有她高她不是最胖的,班里除她之外,还有三个胖女生,其中一个还特别喜欢穿网状丝袜她不是年纪最大的,有个名叫来弟的男生之前已经上了大学,中途辍学工作后又重新参加高考,比大沙还大一岁她不是最残的,另一个男生直接一只手臂萎缩……
这是个包容的班级,是个有形形色色热的班级,尽管相比之下,班里有钢琴过十级、打扮入时的淑女,有身高近一米八,长腿细腰的美人,还有什么特招的游泳运动员,但至少在表面,没有谁歧视谁的意思。
然而,木沙还是被许多个可以看出来的倒数第二压迫着,被很多个隐形的倒数第一拖拽着,难以解脱。只是时光温柔,不曾逼迫。
可惜的是,木沙试图反抗,可惜的是,这种反抗只要不是能一飞冲,稍有什么风吹草动,言语不合,面色不善,木沙便会立即把自己打入万丈深渊。
七十多个人里男少女多,军训时,她确乎对一个男生隐约有好感,可接触时间一长,这份好感便引退了。而且,他已经和班里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生谈起了恋爱。
无人可喜,无梦可依,这是木沙最害怕的事情。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别的学院。方式就是上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