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02章 女大不留(1 / 1)手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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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迎接她的是一家人的和颜悦色。

邻居嫂子要回工地,把她家的电瓶车推来木沙家寄放。

“隔段时间帮着充充电。要骑就骑,没关系。车干放着反而不好。”

她看见木沙,“哟,你回来了。听你妈说你不念书了。我儿子考得不好,还将就念呢。你不念可惜了。”

木沙牵牵嘴角,表示听着。以前闻说不吃菜、不洗澡的大嫂子,而今,也赶时髦穿上了黑色的丝袜,小皮短裤,头发也烫得黄黄的,嘴上还涂了干干的口红。

大家都在变。

这变也是一种好。她们都很忙,忙着挣钱,便不愿费时抓着人家的闲事嚼舌头。

父母答应着,也不十分尴尬。时过境迁,便是最好的良药。

家里也添了一辆电瓶车。车子是买给罗玉的。

“多少钱买的?看起来质量还不错。”木沙问辛父。

“那是,三千二呢。别人家儿媳妇有的,我们家慢慢也得有。”辛父眼看着车子,像在看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似的,语气里颇有些自豪。

木沙听了,心中一动。可惜罗玉没在旁边。父母对他们的婚事感到抱愧,可这句话,在木沙听来,完全顶得上什么新房、新衣、新家具。

“只要跟学习有关的,我都给你买。”这是当初辛父对木沙的疼爱。现在,木沙不上学了,这句话也就失去了意义。

嫂子是这个家里的人,不是她刻意避着的外人。而且,她只会越来越亲,自己,只会越来越远。

两天后,罗玉交给木沙一件差事。

“木沙,帮我把这手机寄给我弟弟。地址在纸上。你哥买了个新的,旧的还好好的,给他用好了。”

木沙接过手机和纸条,“这是一百块钱。除去邮费,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好了。”

罗玉的弟弟,复读一年,反而考得更差了些,去了广西一家师范大学。

木沙骑车要走,辛父叫住她:“干嘛要骑自行车,骑你嫂的电瓶车多快。好骑的,就跟骑自行车一样。”

木沙摇摇头,她不想骑,也不敢骑。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店里上班时,老板娘叫她去修车铺把车子推回来。车子上挂着钥匙,她看见了,却没看出更多的意思。她左手扶着车把,右手抓着车座,把车支蹬开,掉过方向,右手放回车把上,不知怎么回事,车子突然飞起来,她紧跑着跟着,心里既糊涂、又害怕、又觉得好玩,又不知如何是好。

路上有人看着她,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简直跟她一样莫名其妙。

车铺与餐馆,也就隔着三个铺面。木沙来到餐馆门前,想着呼救,车子也像要跟着呼救,扭头直往店里蹿。拖着木沙,眼睁睁地撞在门边的桌子上。桌子边正在用餐的人吓了一跳。

也不知车子是不是会就此停下来,正疑惑间,说时迟那时快,老板娘三步两步跳过来,眼疾手快,把钥匙一转一拔,车子立马像被驯服了的兽,安静下来。

“你没事吧?”老板娘问。

“没事。”木沙松了一口气。看看还扶着的车子,还是满头雾水。脚上的疼痛传来,使她清醒了些,按着吩咐,把车子推到门外。

电瓶车一点也不狰狞,可它,确实可能可怕。

还是骑自行车保险。还是五年级被撞的那辆车子。木沙觉得自己死了,它也未必会死。看,它的筋骨多么结实。

去一趟县上,木沙把自己剩的一百来块钱也带上了。先去把手机寄出去,去书店看看,买了本汉语词典。犹豫着要不要买个盘,最终舍不得手头上的最后一张整票,转个圈,回来了。

回家把快递回执单和余钱拿给罗玉,摸摸屁股后袋,一下子木了。

木母正提了拖把往屋里走,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我丢了一百块钱。”像是回答,又像是梦呓。字典也不及放下,推了自行车就往外走。

“你还回去找啊?”

“啊。”咚咚xs

“还找什么找?丢了钱还能找回来?算了。”

木沙不听,闷着头往外走。

那天并不是县城大集,路上的人不多。木沙记得回来的时候,她还拐向了地边的小路。那条路上人更少了。兴许就丢在那里呢。

边骑车边往路上瞅。什么也没有。难道被风吹到田里去了?看看地里,只有被冻得失了血色、无精打采的麦苗,一点红色的影子也没有。

是的,长长的一条路,她完全想不出是在哪里掉了钱,又不是钢镚儿,掉在地上还有点响声。

她是丢不起那一百块钱吗?她是不舍得那样不知不觉地丢失。哪怕看见掉到泥坑里,吹到火堆里,或者正好瞧见被人捡了去,都是好的。

她不喜欢这样毫无预兆、无法想象地消失。

可是,她走到路的转角也就放弃了。消失就是消失,是找不回来了。哪怕再遇着一百块钱,她也不知那是不是她丢的一百块。她想不起把钱折了几折,除了红色和一百两个普遍的特征,她完全没有在意过它与众不同的个性。

她其实不认识它。

回到家里,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木母轻轻进来。

“找着了吗?”

木沙摇摇头。

“没事,妈给你。”木母真把一张红票子塞到她手里。

这让她想起小马。除了一台破电脑,她什么也没能带回来。她怎好要母亲的钱。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要买的。”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木母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一不上学啊,倒减轻家里不少负担。虽然比不上别人,到底是慢慢好起来了。外账也还清了,你哥也结了婚,又有了孩子。我这心里啊,头一次觉得松快了些。”

“外账还清了。那小姨家的那五百也给了吗?”

“没给。去年粜了麦子我就想给的。你大姐死活不让给,说我们不欠他们什么。其实也是这话,我的确不欠她什么。现在,也不怎么见她了。两个大儿子,要上学,要娶媳妇。听人说,她去北京打工……”木母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我还听人说,她给什么包工头当情人。年时回来,得了两三万。哼,当初说你三姐烂货,后来,又说小娟儿破鞋。现在,可算知道自己算什么东西了。唉,”木母叹口气,“管她呢,我就当没这个妹妹。我呀,也算看开了,只要她不找茬,我也就懒得计较了。谁离了谁还不一样活着。”

木沙不说话。谁离了谁都一样活着。真是这话吗?如果当时母亲没打电话,自己又将何去何从,现在,又会身处何方。

现在,是在家里。可是,木沙很快发现,家里也不是留人的地方了。

先是木叶告诉她,说她的老公的什么亲戚在北京给她找了份会计的工作,接着,又见邻居婶子低声跟木母嘀嘀咕咕,还拿眼角意味深长地扫木沙。

木沙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可模模糊糊地有些明白。她听母亲笑着,说不着急。她感到,事情其实很着急,简直迫在眉睫。

去北京当会计,这是工作。木沙很想提醒木叶,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就在身边,她的鄙视是真真切切的。莫非进了个大学门,就能把鄙视炼成了自信?不能。

至于相亲、结婚。木沙更加害怕。她完全可以想象,如果面前一个男人,她开口一句:“我当过妓女,你敢娶我?”这句话是蛾子,最好属于黑夜,死于灯火。然而,也可能有蝴蝶的功用,这一场飓风必定会超过木扁造就的所有,摧毁木母眼下一切的安慰。

得走,走得远远的。得结婚,得自个儿找人,也得远远的,得把自己永远地变成家里的客人,得永远地放开这个避风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那可怕的飓风。

木沙又在网上撒网捞男人了。得远,得穷,还带着一点梦。她把关键词锁在贵州这个字眼上。

一共进网三个人。还真叫她一眼瞧见一个。他的网名叫心锁。他留言:我的爸爸死了,我的妈妈改嫁了。

就像螺母遇螺丝,简直绝配。

可她发过来的照片叫木沙心中一凉。这也太丑了。26,36,就是46也不过分啊。他,在撒谎吗?

走,无论嫁不嫁人,得走。

家人得知她要走的消息,都很高兴。木母又给了她三百块钱,木扁全身摸遍,把所有的零散票子给了她。

还是那个背包,她走了。按着家人的建议,也是心中所想,要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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