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白沙洲的日头早就升了起来,和煦的阳光把这座古典的海边民居照得鲜亮了些。
坐在小院里闭目养神的沈梦舟玉雕似的,半撑着脑袋,眼皮微垂,似睡非睡。
要出声打招呼的筠然被师兄捂住了嘴巴,两人去了厨房,平日里小筠然的厨艺还算了得,如今进了陈家为客,只有他最适合做饭了。
沈梦舟的衣襟被露水打湿了一些,夏天的日头很快就把它们晒得了无踪迹。
等了许久,直到厨房里的饭香开始四溢,沈梦舟终于听到了飞云之上信鹰振翅的响动。
好看的眼眸再睁开时,半点疲倦之色都没有,依然是那个风采绝尘的贵公子。
他拍了拍石桌子,信鹰就识趣地落在了上面,收敛了双翅,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水滴。
沈梦舟给它端来一盘水,再伸手把它脚上的包裹揭开了。
包裹很沉,他仔细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名贵药材,最后的药方背后还附了几句话,用簪花小楷写得极为娟秀:
沈梦舟,尔所述之病情余也未曾遇见,思来想去,唯有提供药浴方子一副,每日浸泡,或可解其困境,须得记下每日情况。另有灵芝仙草一枚,日取三两,熬水服下,强身健体之用。若半月之余,无甚好转,务必告知,可再整方子。
沈梦舟拿了根柳枝去了趟厨房,借了筠然他们一点火,把柳枝烧焦,手试试温度,不那么烫了之后,从自己的袖子上扯下一截布下来,铺在石桌上提笔就写,他的书法是从小被严格管束过的,工整之余可见洒脱笔势,极为好看,有几分王氏遗风,他写道:
多谢素问神医指点,下次必备厚礼登门拜谢!
本来是想传话的,但是显得有些冒昧,这才写了这一句,也绑在了信鹰的脚上,将它送了回去。
萧云萦和阿岐已经起来了,远远瞧见这么大的一只信鹰也是很好奇。
“沈哥哥,这是什么老鹰啊?”阿岐拉着他的袖子问。
沈梦舟摸了摸他的头说:“信鹰,是经人训练之后老鹰,身上有印记,走到哪里主人是可以看得到的。”
阿岐哇了一声,满眼都是羡慕,沈梦舟也笑了笑。
用过早饭,陌奕和筠然决定去县里府衙处理知鱼观剩下的事。
而沈梦舟则把药浴和灵芝的事情跟萧云萦仔细地说了一遍。
“什么?药浴?”萧云萦皱了皱眉,“这样有用吗?”
沈梦舟微微颔首,又有些兴致地看着她:“这方子出自天音坊药理坊主素问之手,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天音坊啊?你不是也是从天音坊出来的吗?”
额……终究还是问到了这里。
“天音坊自古都是岐黄之家,你一个符咒师怎么可能是从天音坊出来的呢?你这幻羽的名字应该也是之前瞎编的,本公子是不是很聪明?”沈梦舟每次露出得意的神色时右边的嘴角总是上扬得飞快。
萧云萦本也没有想瞒他,只不过之前事情一件跟着一件,沈梦舟又十分亲和自然,她也竟然忘记了说这一茬。
“我没有想骗你,之前也只是为了骗骗言松道长罢了,那就正式认识一下吧!”萧云萦拱手一礼,“在下萧云萦,是个散修的符咒师。”
沈梦舟见自己总是猜中,不免得意,笑盈盈地回礼说:“好好好,你倒是爽快。萧云萦,词中句:云水萦回溪上路。美景美人,的确是配你的好名字。在下沈梦舟,这名字可没有骗你,出身天虞岛,师承璇玑殿。”
萧云萦见他这么会说话,自然也冷不起来,笑笑说:“你这方子我相信应该是有用的,我会记得日日泡,阿岐的事情也要麻烦你了。”
阿岐一把搂住沈梦舟,无比亲昵地说:“沈哥哥最好了!”
沈梦舟搂了搂他,朝萧云萦挑了挑眉毛:“你交的这个小朋友啊,嘴可是比我还甜!”
两人一时聊完,便忙活起泡药浴的事情,这小渔村里井水倒是够,但是没什么大浴桶,两人商量之下,由于萧云萦昨夜休息得还算不错,今天把脉还强劲了一些,所以还是得回一趟县里。
他们回去的时候,广海县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繁荣,河道两岸的居民商铺都开始营业,一时间,打铁的,卖包子的,拿着尺子在门口吆喝的裁缝,人人脸上都是一团喜气。
县里人大多是见过他们的,所以不断有人上来抱拳行礼,众星捧月之下,两人也走得颇为艰难。
只好转去了一处小巷子,才甩掉那些热情的百姓。
看着被挤得满头大汗的彼此不由得好笑,斩妖除魔都没这么麻烦。
萧云萦叉着腰喘气说:“我知道一条小路去木材店,我们去看看吧!”
沈梦舟拿出自己的扇子和她并肩走着。手中的扇子也在不经意间朝着她那边的方向轻轻地扇动着。
这番小心思,萧云萦影是没有察觉到,直到木材店的老板打量了他们一圈,精心推荐了一款浴桶,还朝他们挤眉弄眼说:“这桶可方便了,买回去放在卧室里,你们夫妻二人怎么用都行。”
这下可把萧云萦惊了一下,先忙和身边的沈梦舟站开了一个人的距离,红着脸解释说:“我们……”
沈梦舟却忍了忍自己的笑意,跟老板拍了板:“就买它了!你出个伙计给我们抬到城门口去。”
萧云萦只能瞪了他一眼。
沈梦舟装作不知,交了银子,作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请她出去。
买好了浴桶,两人又去了药房,给阿岐买了几幅强身健体的汤药,沈梦舟又说自己的衣服破了这才拉着她去了一家裁缝店,不知为何两人都心有灵犀地瞧中了那匹月白色的长袍,便干脆利落地买下来,后面才折回去从小巷子转到门口。
等伙计装好了东西两人才驾着马车回去。
转头就在祖屋门口看见了正在画画的阿岐,见他们回来,阿岐开了门。
回来之后又是好一顿忙活,挑水劈柴烧火,一通活干下来,沈梦舟就算是得道仙门人士也是累得汗流浃背,外衫是已经脱掉了的,换了身新的月白色内衬,腰带系得紧紧的,显露出匀称协调的身材比例。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半截结实的胳膊。他外面看着是有些偏瘦的,但是如今挽起袖子来,到时能看到有力的肌肉线条。豆子大的汗水从他的鬓间一直流进脖颈间,闪着盈盈水光滑过锁骨,又钻进了他的了衣襟里,不叫人看见。
萧云萦瞧着也是不好意思,只能递给他一条自己的手帕说:“要不,你先擦擦汗吧!”
以沈梦舟的样貌家世,从小给他递手帕的女孩子应该没有断过,萧云萦也有些忐忑,自己平时哪是哪些世家闺阁的姑娘做派,到底自己也不是那种娇羞的女人,递根帕子怎么就这么不好意思呢?
沈梦舟却愣了一愣,他打量了一下姑娘递过来的手帕,模样极为素净,用的却是江南上好的桑蚕丝,虽然不如他曾见过的那些手帕们精致,他却一把接了过来,开口说:“多谢小珍珠,真是雪中送碳。”
萧云萦也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沈梦舟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这种感觉就像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下,他突然觉得一点都不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