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的船已经是金陵能租到的最好的船了,当然如果没有隔壁四层高的王府船只做对比的话,其实三层的船也是很豪华的了。
童怀远看了看王府面容严肃服饰干练的护卫,再看看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好像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童清妍事不关己的看着平静的湖面,对于宋湛的提议,完全没意见,甚至很想拍手赞成。
坐在马车里养神的童老夫人以及温氏和周氏也听到了宋湛的提议,温氏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周氏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老夫人,儿媳觉得和王府一船利大于弊。”
童老夫人捏了块桃酥,看了看勉强塞入口中,点头示意周氏继续说下去,受到鼓励的周氏此刻心花怒放,却依旧矜持着浅淡的笑意。
“此去京城,一路山高水长,这租的船虽然不差,但万一遇上水匪,就咱们府的战斗力,恐怕应付不过来。”
“这一路沿途都有总兵把守护卫江河水域的安全,即便有水匪,即时通报警情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童老夫人喝了口茶压下了满嘴的甜味,又看了眼张口欲言的周氏,“再说了,咱们这个虽然是商船,只要挂上官旗,区区水匪也敢来招惹的话......”
突然闭口不言的老夫人倒没引起周氏温氏的疑惑,二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温氏完全没想过要和王府同船进京,本能的觉得要离淮王府一家子远远的,周氏却是搜肠刮肚子想着怎么说服老夫人,童大老爷最是孝顺,老太太点头了就好办了。
“老夫人所言甚是,但这世子殿下都已开口,若是拒绝会不会太不留情面,想来淮王府也是想着给个顺水人情,毕竟在咱们府住的那几日,咱们可是尽心尽力的呀。”
在周氏觉得老夫人再不答应,自己也实在黔驴技穷,不准备再说话的时候,老夫人居然答应了。
“你说的也对,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太好。既然要与淮王府同船进京,你们俩务必约束好府内众人,切莫冲撞了淮王府的人。”
“是。”
得了老夫人的准话,周氏立马掀开帘子跟贴身仆妇耳语了几句,那名仆妇不是周氏院子里的,但也晓得事情轻重,立刻跑去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童怀远。
“既然世子殿下盛情,下官在此谢过。”
童怀远真心实意鞠了一躬,宋湛忙侧身避让,指挥着王府护卫帮童府下人把箱笼都搬去更高大豪华的王府船只上。
宽敞温暖的马车里,王妃还未睁眼,透过帘子小小的缝隙目睹了一切的明月,恨恨的瞪着那个模糊的身影。
就知道遇上这个童三小姐准没好事,才说了几句话,就攀上了世子要坐王府的船,想阻止又苦无办法的明月回首看了眼还在睡的王妃,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瘦削的手指捏上马车帘子一角,突然猛的一扬,冷风猛的灌了进来取代了一室暖香,淮王妃一个哆嗦,愠怒的睁开双眼。
明月猛然俯身磕头,颤颤巍巍的请罪。
“王妃恕罪,适才世子殿下派人来告知一声,奴婢没注意让冷风钻了进来,惊扰了王妃,奴婢罪该万死。”
一听世子的名讳,陈氏硬生生忍住了起床气爆发的冲动,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坐起了身子,明月眼明手快的塞了个软枕到陈氏的腰间。
“是可以登船了吗?”
“不是,是......”
陈氏看着明月犹犹豫豫的模样,登时极为不喜,皱了皱眉。
“到底怎么了?欲言又止的干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世子派人来说,娘娘还得再等等,世子派人在帮童府搬行礼箱笼。”
“什么?!”
“而且是往咱们王府船上搬,要坐咱们王府的船一起上京。”
“来人,来人!给本妃去把世子叫来!”
陈氏扯着嗓子朝马车外呼喝,明月垂下头无声的咧嘴一笑。
正愁宋湛跟父亲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害自己不能坐回去继续吃馄饨的童清妍,余光瞥见往这边奔来的王府下人,心中一喜。
大半心神一直关注着那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宋湛几乎是瞬间就感知到了她的心情突然变好了,正在疑惑间,母妃跟前新晋的一等丫鬟碧梧来传话,母妃睡醒了,要见自己。
盼天盼地总算把世子盼走了的童清妍,立刻带着珍珠和双喜走回了馄饨摊。
问摊主又要了三份热汤,就着热汤将剩下的馄饨全部吃完,三人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脸上都扬起了个幸福至极的笑。
珍珠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看了眼翻滚着的汤水,想着一会儿上了船小姐肯定要做好吃的,顿时就忍住了再来一碗馄饨的冲动。
小姐说过,食之一物,厌多不厌精。
像这冷风里的热馄饨再好吃,也不能多吃,那样就破坏了热馄饨带来的最原始的幸福感。
虽然小姐说的话,十句有八句自己听不懂其中的深意,但不妨碍字面理解,这热馄饨吃一碗就够了。
宋湛穿着白色棉袍,冷风吹了一路,身上倒没什么感觉,倒是脸皮略感紧绷,此刻站在马车外也是绷着一张脸。
明月微微掀起帘子,偷悄悄看了心尖上的人一眼,却被冰块脸伤到了。
怎么刚才和童家三小姐站在一起时,那般有说有笑,到了自己这儿就这么冷淡,真是气死人。
“湛儿,你让童府的人上了咱们王府的船?”
“是。”
“你怎么能这样行事呢,这要是传到皇上耳中......”
“传到皇上耳中,知我淮王府有心护卫皇上瞩目的官员,还要褒奖一番。”
宋湛拧着眉,明明关照过等童家上下登了船再请王妃上船,那个时候谁都不好再说什么,是谁嘴巴这么大,提前告知了王妃。
陈氏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不爽了,坐在温暖的马车里,一会儿想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一会儿又实在不愿意出去吹冷风,正纠结着的,突然瞄到了炉子上温着的奶茶,眼眸一亮。
“童家三小姐可随行了?”
马车外的宋湛没想到母妃会突然提到那个小丫头,摸不清对方什么心思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
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但陈氏想了想邸报上的消息,知道了答案。
“罢了,到底还有三个要参选的秀女在。撇开童怀远的官职,就冲这三个秀女,护送一场也是应该的,你去吧。”
“是。”
一场风波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了,童家上下并不知道,王府两大主子已经小小的争执过了一次。
各个手脚麻利的速度登船后,童府下人牢记主子们的教诲,安分守己,对王府中人敬而远之。
厢房充足,童家三个小姐每人一间,童清妍选择了最里面的一间,一如既往的低调。
珍珠和双喜铺床的铺床,烧水的烧水,买来的晕船药还在桌上,大家并没有吃,都想看看船开起来后自己的身体反应如何。
童清妍食指叩了几下窗台,思索着事情。
双喜看了眼整洁的室内,倒了杯白水递到童清妍眼前。
“小姐是在担心表公子吧?要不奴婢去船舱看看?”
童清妍颔首抿了口白水,再抬头时已经想好了,摇了摇头。
“保险起见,还是等开到中途再让爹娘知晓为好,不然表哥他们极有可能被送回去。”
“小姐真的要让表公子住在下人房那么久啊?”
珍珠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像个小娃娃一样的表公子要在船舱里呆那么久,那个画面实在不忍直视。
“去京城是他求着我的,吃不了这份苦还谈什么上战场啊,再说了,这样走还省了不少费用,有我的关照,他也不会难受到哪里去,就这么着吧。”
当小姐的拍板了,当奴婢的自然没什么意见了,所以乔装易容混进了童家下人堆里的温琪和石头,收拾收拾铺盖就在船舱里住下了。
童清妍想的很简单,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如今靠着淮王府,住行完全不用自己操心。
剩下的衣和食自力更生的话,大概没人有自己舒坦了,在自己的羽翼下,温琪主仆两个也差不到哪儿去,至少吃的方面完全没问题。
等到船开离了金陵码头,驶入更广阔的江面,童清妍开始剧烈的晕眩呕吐后,一切美好的设想都崩塌了。
温兰闻讯赶到厢房的时候,童清妍已经开始吐苦水了。
憔悴的容颜刺痛了当母亲的心,温兰看了看桌上的药丸,询问双喜和珍珠。
“怎么买了晕船药,小姐没吃吗?”
双喜和珍珠觉得小姐实在太可怜了,晕船药吃了还不如不吃。
“回夫人的话,晕船药小姐都吃了,结果吐得更厉害,这些药对小姐好像没用啊……”
童清妍昏昏沉沉之间听到了母亲和珍珠的对话,费力的动了动手。
“安儿你醒了?怎么样?好些了吗?”
童清妍很想说话,可感觉刚有开口的想法,那股呕吐感又要上来了,赶忙抿了抿苍白的唇。
手指戳了戳床,缓慢的写了几个字,温兰用心的去辨认,终于看懂了。
“橘子水?”
珍珠一听小姐要喝橘子水,立马自告奋勇的跑去了厨房,复杂的东西可能做的不够好,但一个橘子水还是难不倒自己的。
双喜担心珍珠搞砸了,也被温兰遣去帮忙,厢房里只剩下温兰独自守着童清妍。
“你受苦了,父亲去世子殿下那里了,老夫人和婶娘去给王妃请安了,母亲实在放心不下你,才急急赶过来,你该早些报给母亲知晓的呀。”
童清妍现在说半个字都是力不从心,只能歉疚的眨了眨眼,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就又睡过去了。
这一睡便睡的人事不省,甚至第二日开始高烧不退。
童家大夫人含泪跪求王妃,将随行太医派去诊治,得到的结论却是吹了江风,风邪入体致使高烧不退,偏偏对症的汤药都灌不进口。
然后整个船的人都知道了童家的三小姐病了,病得很凶险。
这江上寒风,还真是趁人病要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