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母女这边如何,终究是关在屋子里的事儿,外人难以探究。
松桦园请大夫又送走大夫的动静却是全府皆知,尤其童三小姐又在场,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和童三小姐今日进宫有关。
松桦园里,童清妍老老实实的跪在垫子上,童怀远觉得自己的胡子要被自己揪秃了。
看了眼沉默不言的老太太,又扫了眼规规矩矩跪着的女儿,童怀远长叹一声。
“母亲还是先让安姐儿起来吧。”
“跪着!”老夫人瞪了眼女儿奴的儿子,扫了眼跪在正中央的童清妍,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跪久一点,她就记不住教训!进宫前我亲耳听着温氏教导她低调安分,结果她呢?!给我跪着,跪一个时辰!”
“母亲若真要罚跪,来人,把垫子拿走。”
“你闭嘴。”看着童怀远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老太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即便要罚跪,也不能不顾孩子的身子,罚跪是为了让她长记性,又不是为了伤她的膝盖。”
“可是不受皮肉之苦,这记性也难长啊,依儿子看,还是要把垫子拿走,来人”
“你混帐!安姐儿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安姐儿起来,到祖母这儿来。”
“是。”
童清妍利索的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身边,王妈妈及时的递来一张圆杌子,童清妍稳稳的坐了下去,拿起美人锤给老夫人捶腿。
童怀远向童清妍挤了挤眼,在老太太瞪过来之前端正了神色,又捋了捋胡须。
“不是祖母为难你,你说你第一次进宫,怎么能这么莽撞?!若是宫里的贵人们向你发难,哦不对,那三皇子妃就是发难了。”
“祖母我知道错了,可是当时大姐姐被人针对,我若不帮她有些太无情了,到时候咱们童府不是更被人看不起么?”
“你还是太年轻,面皮薄。被人针对被人看不起又如何?要紧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当时那种情况你不出面,你大姐姐最多被讥讽几句,可你看看你一出声,是解了你大姐姐的围,可你也成了三皇子妃攻讦的对象。”童老夫人想起那个画面都有些后怕,重重拍了拍童清妍的手,“若是没有贵妃解围,你的名声就不会好听了,往后更会落得个举步维艰的局面,即便如今贵妃替你解围,你看看你现在是不是也处于风口浪尖了?”
“可是我和大姐姐都是童家的姑娘,不论是我还是大姐姐被人为难,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祖母”
童清妍愣住了,这个时代的人不是最注重家族亲眷么?怎么老太太这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无情了。
“你和娇姐儿姈姐儿不一样!你是你爹的女儿,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你叔叔一家在我死后必将分出去,他们只能称之为童宅,而这里”老太太跺了跺青砖地,“这里才配称之为童府!你是童府唯一的大小姐。”
童清妍看着这样的老太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人都会偏心,从小到大老太太偏疼自己,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都不说破,彼此维系着表面的和睦。
如今老太太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童清妍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半会儿又琢磨不出来,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
“母亲,安儿还小,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不小了,翻过年都十三了,连夫家都给自己找好了,哪里小了?!”
“十三还未及笄,怎么不夫家?!什么夫家?母亲说的什么,儿子怎么听不懂了?”
童大老爷觉得胡子被揪得很痛,松开了手又有些不知道该放哪儿,瞪大了眼睛看着捏扁了一块糕点的老母亲。
童老太太闲闲的扫了眼惊呆了的儿子,觉得内心有种难以言说的平衡,当初听到小丫头的狂言妄语时,自己差不多也就这样吧?!
“安姐儿即便不落选,也不会嫁予平凡读书人家,你那些个人选都扔了吧。”
“母亲要为安姐儿选婿,儿子自不敢有意见,可是什么叫自己找好了夫家?安姐儿你找的谁?”
童清妍放下美人锤,站起身朝着惊呆了的老父亲行了个礼,大大方方的回答。
“回爹爹的话,女儿和淮王世子心意相通。”
童怀远手动合上了下巴,读了二三十年的圣贤书,可是面对把私下定情说的这么光明磊落的亲生女儿,童怀远觉得自己的认知得到了洗礼。
“母亲同意了?”
“嗯。”
“哦,那就这样吧。”
“嗯?”
这下轮到老太太惊讶了,原本以为当爹的听到这个消息会暴跳如雷,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老大,你真的不管?”
“母亲在说什么笑话,我管什么,后院之事要管也该是夫人来管,这丫头的事,母亲都首肯了,想必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那儿子就更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童老夫人理了理大儿子的话,突然发现好像是这个道理,所以小丫头直接找上自己,摆明了是要拿自己当挡箭牌,直接堵了老大夫妇的嘴,说了半天还是自己娇惯着童清妍做了这种决定。
童清妍在童怀远说话时就默默的往边上挪了几步,此刻看着童老太太犀利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讪讪地笑了一下。
“如今宫中是个什么意思,就等圣旨了。着急也好担忧也罢,都是之后的事情,都别多想了,回去吧。”
“是,母亲,儿子告退。”
“是,祖母,孙女告退。”
童怀远亲自将童清妍送到了菡萏园门口,看了眼站在园子门口的飞燕和飞翠,童怀远收回了本想说出口的话,背着手哼着走调了的曲子回了听兰居。
一想到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童怀远就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疼。
童清妍安安稳稳的呆在菡萏园,晚膳时分飞翠拿了一张字条进屋,珍珠正在劝童清妍多吃两口饭菜。
童清妍一看飞翠手中的字条,伸手推开珍珠夹来的萝卜丸子。
“是世子的消息?快拿来。”
飞翠看了眼珍珠凶狠的目光,伸出去的手又往回缩了缩。
“小姐要不再吃两口?反正字条也不会跑啊。”
“我没胃口,今天在宫里喝了那么久冷风,实在吃不下了,拿来吧。”
“是。”
飞翠回了珍珠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将字条递到了童清妍手里。
匆匆看完字条的童清妍,陡然露出个笑脸,拿起随手搁在桌上的玉箸,夹起一筷子醋溜白菜丝吃了起来。
“世子殿下说什么了?小姐这么开心。”
双喜看着一筷接一筷的童清妍,也乐呵呵的开口问道。
“世子殿下说酒楼已经买好了,是家经营不善急于脱手的酒楼,明日去那儿看看,该怎么翻新装饰要听我的意见。”说着又夹了一粒萝卜丸子,“这是个好消息吧,人果然只有心情好了胃口才好,明日你们四个随我一道去。”
“真的呀?那太好了。”
“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准备明日外出的衣裙首饰。”
“奴婢伺候小姐用膳。”
双喜四人都很高兴,唯有话语不多的飞燕有些迟疑的问了句。
“明日这么大阵仗出门,府里不会说些什么吗?”
双喜珍珠和飞翠一听飞燕的话,顿时敛住了笑容,能出去玩当然很开心,如果因此让小姐为难,那不出去也没什么的。
“放心吧,今日之后,我与世子的事儿,不用太过避讳。祖母爹娘都已知晓,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至于婶娘那边,该瞒的还是瞒着,你们做得到的吧?”
“自然,小姐放心。”
周氏到底是没那个胆量去打听松桦园的事,菡萏园和听兰居也没什么能问的上话的人,将童漫娇胡乱安抚了一通后,就将人遣回了院子,谁知半夜童漫娇屋子里的丫头敲响了屋门。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夫人不好了夫人”
“什么不好了,慌里慌张的诅咒本夫人,皮痒了?”
“不是的,夫人,是大小姐,大小姐发了高热,一直在说胡话”
“娇儿?!快,快带我去!”
周氏赶到童漫娇的屋子里时,童漫姈已经在了,但也是匆忙起身,就随意的披了件貂衣,头发披散着,眼神倒是分外清醒的。
“母亲,姐姐一直在喊您。”
周氏心疼的扑到床前,看着双颊绯红的童漫娇,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灼人的温度烫着了周氏手背的肌肤,更是烫着了她的心。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母亲别急,已经去济世堂请了,这个时辰了只有济世堂还会有大夫,母亲稍安勿躁。”
周氏回过身揽住童漫娇滚烫的身躯,眼泪大滴大滴的砸落下来。
“都是母亲不好,母亲不该跟你说这些,你这孩子思虑这般重,都是母亲害你这样的。”
童漫姈白日隐隐约约听见姐姐和母亲在房内起了争执,可是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不知道。
忍到晚膳时分,童漫姈借着和姐姐一起吃晚饭的由头,小心翼翼的探了探童漫娇的口风,也什么都没问出来,谁知半夜里就听闻童漫娇发了高烧,现在再看周氏这般模样,当下再也忍不住了。
“母亲到底跟姐姐说了什么,姐姐怎么会发热了呢?”
周氏对童漫姈的问话充耳不闻,只紧紧搂着高烧说胡话的童漫娇。
童清妍要出门时,听到了童漫娇烧退了的消息,想了想嘱咐知书端一碗鸡丝粥送去童漫娇的院子,就带着珍珠四人出门赴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