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布雷恩小姐已经主动做出了改变，光这一点，爱丽丝就感觉到欣慰了。

不过她现在可没空夸奖她，今天晚上，还有工人们的聚会等着她呢！

爱丽丝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裙，带着欧文出了门。

工人们当然不会像金融街的人似的，准备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

爱丽丝到了东区的时候，远远的就有一群小男孩跑过来，带着她去聚会的地点。

在东区有不少廉价酒馆，本去世之前，就经常流连于这样的地方，喝他的“一半一半”。

今天诺亚包下了这个酒馆，为孩子们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而庆祝。

当然，孩子们所喝的，是不含酒精的姜汁啤酒。

酒馆儿里的地面是泥土地面，大家都座位也是普通的木质椅子。

酒馆里面摆着几个大桌，每个桌子都够十几人围坐，除此之外，场中还有一片空地，工人们已经在里面跳起了舞。

虽然他们的舞蹈不是什么高贵的华尔兹、摄政舞一类，但快活自在的氛围始终在人群中洋溢着。

其中一个工人还抱着一个手风琴，演奏起来。

几个活泼的年轻男人则在旁边唱起了民谣。

您去过斯卡布罗集市吗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上面不用缝口，也不用针线

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

叫她替我找一块地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就在咸水和大海之间

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

叫她用一把皮镰收割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将收割的石楠扎成一束

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注1）

原本曲调婉转优美的歌曲，被这些年轻人唱出来，反而带上了一股欢快的意味。

诺亚的女儿劳拉跑过来，拉着爱丽丝的胳膊，往跳舞的空地上走，“过来一起跳舞吧，爱丽丝。”

“我不会这个，这是哪里的舞蹈？”爱丽丝手忙脚乱地跟着大家一起跳，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是布雷芬内的乡村舞蹈。”等大家停下来，一个留着红色卷发的女孩儿说道。

从她的口音上判断，她应该就是从布雷芬内来的。

为了逃过饿死的命运，她离开家乡来到这里。

但在加入工会之前，她所遇到的，也不过是另一个地狱罢了。

工人们在纺织厂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旺季的时候甚至好几天都不能休息。

有的人过度疲劳，被织布机的周轮缠住，轻的肌肉拉伤，重的，甚至会失去一只手。

然而他们这些外国人，连本国的劳工都不如。

虽然他们健康的时候更受欢迎，但当他们残疾的时候，没人会给他们保障，甚至还会落井下石的解雇他们。

这里的人，称他们为“布雷芬内来的狗”。

女孩儿想起以前的不愉快，又看看现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景象，去柜台那里，要了两杯啤酒。

“喝不喝？”她递给爱丽丝一个木头啤酒杯。

爱丽丝把酒杯接过来，喝了一口。

“嗯……”她的脸皱在了一起。

果然换了一个身体，口味也不会变，爱丽丝还是不太喜欢啤酒的味道。

尤其这种啤酒里，还有一些酿酒所用的粮食的残渣，喝起来口感不太好。

女孩儿笑了起来，友好的说道：“我叫艾弗。”

“爱丽丝。”爱丽丝和她碰了一下酒杯。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艾弗说道。

“你想象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艾弗的眼珠向上看，思索着说道：“我以为你会穿着那种鼓囊囊像蛋糕似的裙子来这里，然后发现这里都是泥土。之后你可能会嫌弃这里，可能会强忍着恶心不说，尴尬地待在这里，也可能大发一通脾气，离开这里，啧，我想象的大概就是这样。”

阶级固化给人们造成的影响是双向的，不单单上层的人会对底层的人看不上眼，底层的人也是会对上层的人有偏见的。

爱丽丝笑着告诉她，“两年前，我也住在东区。”

艾弗嘴里的啤酒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傻眼的说道：“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爱丽丝有种孤独的感觉，“我就知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上次我和诺亚说起这个，他也不信。”

艾弗看了一眼始终跟在爱丽丝身边的欧文，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震惊一类的情绪。

但欧文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除了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有些惊讶以外，之后爱丽丝再提起这个，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作为爱丽丝在橡胶厂的代理人，欧文深知一个商人不应该把情绪放在脸上。

艾弗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无趣的撇了撇嘴，“像个老头子似的。”

聊了一会儿，爱丽丝站起身，说道：“我找诺亚有些事，我们下次再聊吧！”

“去吧去吧，这里可不用讲什么狗屁礼节。”艾弗大咧咧的说道。

爱丽丝拿起酒杯，往诺亚所在的桌子走去。

“雪莱小姐。”

看到她过来，围坐在一起的人纷纷和她打招呼。

其中有几个炼钢厂的工人，上次的专利买断费，他们也分了不少。

爱丽丝能明显看出来，他们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

即便这种劳工的“胖”，也不过是中等身材罢了，爱丽丝仍觉得可喜可贺。

爱丽丝找了个空位坐下，把自己收到邀请函的事告诉了诺亚。

桌上的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半晌才迟疑的说道：“恭……喜？”

爱丽丝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们觉得我告诉你们是为了这个？”

诺亚这时开口说道：“恐怕是上院的人又有了什么恶毒的诡计。”

这次的事是下院一力促成的，诺亚不觉得他们会从中作梗。

爱丽丝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恐怕这次去觐见女王，不是什么好事。”

诺亚严肃起来，“我能做些什么？”

爱丽丝眯了眯眼睛，说道：“把消息放出去，让人们知道，打孔的差事有多辛苦，我就不信，十个先令的工作，还会有文员过来抢？”

平常人哪里有几个，能像东区的孩子这么勤快？

麦西亚的商人们每天工作四个小时，七八月份还要有长达两个月的度假时间，除此之外，他们不过是流连于各家的宴会舞会，灯红酒绿。

人们总以为科技越发达，人就越懒惰，然而实际情况是，科技越发达，普通人的工时往往会增加。

至少现代的一线城市，很少有人能在十二点前入睡。

注1：取自英国传统民谣，斯卡布罗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