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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雪归春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四章诗集温桓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阿蘅的脸上。

他想起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想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小姑娘必然是不爱听的,眼神中便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忧愁。

大约是自小生活的环境所致,阿蘅其实是看不懂别人眼神之中的含义。

她被温桓盯着看了许久,也没有发觉到他眼神中的忧愁,只是觉得兄长行事越发的拖泥带水,有事说事就可以了,怎么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呢!

内室里收拾东西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全都退了出去,常嬷嬷也去了门外,屋内便只剩下她们兄妹二人。

外间金乌高悬,无风也无雨。

纵使还未曾完全进入盛夏时节,属于盛夏的炎热也已经在天地间蔓延开来,在屋外稍微多走上两步,再回到屋内就会是满头大汗。

静心或许能让人更快的适应炎热天气。

但是心不静的话,就会跟此刻的温桓一般,明明身旁就是散发着凉气的冰盆,偏偏他的额头却一直在往外冒汗,才用帕子擦干净,下一刻就冒出一头的汗来。

阿蘅只是看着,都替他热。

她犹豫的说:“阿兄看上去好像格外的热?”

前两天杨神医给她诊脉,说她身子还有些虚,平日里不能太过贪凉,故而内室里只放了一个冰盆。

自午后放进内室中,现在差不多也已经全都融化成了水。

阿蘅今天没有外出过,在内室待的时间久了,也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热意,便是冰盆融化了,也不见她有什么不适应的。

温桓听着阿蘅的话,觉得自己不能再蹉跎下去,否则阿蘅都要端茶送客了。

小姑娘需要遵循医嘱,不能再让侍女换来新的冰盆,他留在小竹楼中,定是会与小姑娘同一个待遇。

但是他若是离开小竹楼,回到自己院子里的话,想要多少冰盆,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阿蘅让人收拾东西,是准备回京都去了吗?”他问着坐在对面的阿蘅。

阿蘅道:“当然啦!我在别院中住的时间已经足够的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了放假,自然是要回家去的。”

温府别院的小竹楼再好,也比不上她在京都温家的小院子。

那里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家。

至于其他的住处,都只能算是暂时歇脚的地方。

常嬷嬷端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给温桓擦脸。

温桓避开了常嬷嬷的手,自己接过帕子,一边动作缓慢的擦着脸,一边在心中构思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蘅没有注意到他这时的短暂停顿,依旧在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我上次回家还问过柳嬷嬷,娘亲大概会在七月份生产,也就是说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能看到柠儿了。”小姑娘双手托着下巴,眼中有光,“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柠儿,我就觉得很高兴。”

“阿兄,你高兴吗?”

世间多了一位骨肉至亲,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温桓勾起了嘴角:“我也很高兴的。”

阿蘅却觉得温桓的笑有几分僵硬,她回想着温如故的记忆,记忆中的温桓一直都是个好兄长,不管是对温如故来说,还是对温柠来说。

笑容僵硬应该只是错觉吧!

她是这般想着的,再凝神看去,温桓嘴角上扬的弧度与记忆中相同,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僵硬。

阿蘅又笑着说:“阿兄见过我刚出生的模样吗?我听人说,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全身都是红通通的,一点也不好看,也不知道柠儿到时候会是什么模样的?”

如果说早前的时候,阿蘅是因为温如故记忆中对温柠的愧疚之情,才对温三夫人肚子中的孩子抱有好感的话。

那么在日复一日的期待中,原本漂浮不定的好感,渐渐变得浓郁起来,再看来就已经是真正的真情实感了。

温桓听着阿蘅对弟弟的满怀期待,心下不由得一个‘咯噔’。

事情有些不太妙了啊!

他可没忘记端午节那日,柳嬷嬷特地来温府别院同他说的那番话。

先前他就觉得有几分的不安,现在的不安之感就变得更加强烈。

以小姑娘现在对温柠的百般期待来说,她真的会因为温三夫人与温杝提前达成的承诺,就放弃自己原本的打算么?

温桓觉得有些不大可能。

对面原本在不停的说着话的阿蘅,忽然停顿了下来。

只说半截的话语,在旁听人的眼中,颇有几分不上不下,被卡住脖颈的感觉。

常嬷嬷默默地看向自家姑娘,等着姑娘口中的后续。

而温桓还在不走心的嗯嗯啊啊,时不时的点个头,甚至看不到半点诚意。

阿蘅叹了口气,伸手在温桓的面前挥了挥,让某个走神的家伙回过神来。

这才低声道:“阿兄若是不想听我说这些废话,大可以直接告辞的,我知道阿兄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要做,我也不会去打扰阿兄的。”

“像现在这样,有口无心的虚应着我的话,怪没意思的!”

她是因为对面的人是温桓,才会想要同他说些心里话的。

倘若早知道阿兄会是这般的态度,那她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小姑娘摇着头,对温桓摆摆手:“阿兄有事要做的话,就先走一步吧,我也准备歇一歇了!”

在白马书院好好学习的那些日子,已经花费了阿蘅大量的力气。

她同外面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虚以为蛇,就很是疲惫不堪。

现在一点也不想再和阿兄说一些虚伪的对话了。

温桓听了阿蘅这般说,也顾不上其他,直接说道:“我这边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阿蘅你,你知道爹娘已经与大哥商量好了,等我旬考结束之后,就让大哥带我们两个一起去潍州。”

“大哥是要去接大伯母和大姐姐的,我们两个却是去潍州避暑的。”

现在还没到太炎热的时候,就算在路上会耽搁些时日,可越往潍州那边去,天气也是会越发的凉爽。

尤其是潍州,那就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然而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自己的家。

阿蘅捏紧手,眼眶微红。

她低声同温桓说:“我明明已经和娘亲说过的,不愿意出去避暑,就想留在家中陪着娘亲的。爹爹娘亲怎么可以非要这样做,我从来都没有去过潍州,他们现在忽然决定让大哥送我去潍州避暑,就不担心我会难过的吗?”

阿蘅是百般期待着温柠的到来,所以即便是知道爹娘想要暂时送走她,她也没有迁怒于旁人,只是独自难过着。

可在温如故的记忆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少年时期的温如玉,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弟弟,本来是没有其他感想的。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从来都是需要被人保护的那一个。

就算是有了弟弟,在爹娘的口中,也都是弟弟长大后,就能保护她之类的话。

原本她是很期待那个孩子的。

引起她态度转变的事件就是去潍州避暑的那件事。

小姑娘兴致冲冲的等着新生儿的到来,每天都会找上一首小诗,去到娘亲的面前,读给她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听。

那时的她是很高兴能有弟弟妹妹的,她也想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姐姐。

直到五月的某一天,小姑娘高高兴兴的拿着诗集去到娘亲的院子。

她没能如同往常一般的见到娘亲,就被柳嬷嬷哄着坐上了马车。

手里的诗集已经被捏的变形,掌心的汗水也打湿了书页,马车却一直在向前。

车门紧闭着,车厢里只独她一人。

外面的日与月轮转许多次,她才得以从车厢中走出去。

温桓站在门前对她笑。

一切看似寻常,却又并不寻常。

等她从潍州回到京都时,温柠已经出生好几个月了,白白嫩嫩的小孩子像极了小姑娘期盼中的弟弟。

然而她却对他喜欢不起来。

曾经的诗集被丢在了去往潍州的路上,对温柠的喜欢亦是如此。

倘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变故,使得温如故与温柠相依为命的话,她恐怕终此一生都会对温柠抱有芥蒂之心。

她的喜欢会如同云朵一般,漂浮在空中,看上去浩浩荡荡,风一吹,却什么也不剩了。

然而等到了最后,温如故也没有那么讨厌温柠了。

因为被丢下的人并不只是她一个。

最后的最后,被所有人丢下的是温柠,而不是她。

阿蘅与温如故不同,很多事情,她都没有经历过,但是她又有着关于那些事情的记忆。

故而当温三夫人做出相似的决定之时,阿蘅的反应却是与温如故并不相似的。

“虽然我并不想那样想,可是阿兄……”阿蘅抬头看向温桓,她的眼中已经开始出现水光,“为什么一定要将我送走呢?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还是因为爹娘不想要我了呢?”

从前的温如故也有此疑问。

但初时,她人在潍州,爹娘在京都,便是开口询问,也无人应答。

等她回了京都,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的好,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久而久之,便也忘了问。

温桓噌的一下站起身,手忙脚乱的给阿蘅擦着眼泪。

“不是……不是那样的,爹娘不是想要送走阿蘅,也不是不想要你了。阿蘅从前年年都会外出避暑,这次与从前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爹娘都临时有事,不能同行而已。可是我还会一直陪着阿蘅呀!所以别哭,别哭啊!”

他其实也不大明白,为何爹娘此次的态度会如此坚定,明明阿蘅是不愿意离开的,他们却还是要让阿蘅与他一起去潍州。

阿蘅擦了擦眼泪,小声抽噎着:“避暑不过是借口罢了。天气就算是再炎热,京都肯定也是有人居住的,怎的旁人住的得,我就住不得了呢!”

“如果……如果爹娘不愿意解释清楚的话,我是不会跟着你们去潍州的。就算你们能把我哄上车,到时候我也会找机会跳车逃跑的,能够跑回京都,那就算我运气好。倘若中途走丢了,或是遇上了拐子,那我……我也是要跑的!”

温桓听着她的话,脸都黑了。

在小姑娘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语气不是很好的道:“你这是在吓唬谁呢!”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阿蘅瞧见温桓扬起的手,闭着眼睛道:“就,就算你打我,我刚才说的,也都是真心话,才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温桓又怎么可能真的打她。

高高扬起的手,又无奈的放下。

两人僵持了许久,才听见温桓无可奈何的道:“好好好,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也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你现在脾气这般大,回去后肯定是会和娘亲吵起来的,口不择言之下,两个人都得生气。爹娘那边,就让我先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阿蘅你就先在别院中,再住几日。等我打听清楚了,你再回京都,可好?”

阿蘅睁开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的温桓,见他确实不像是要诓人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她嘴里还在嘟囔着:“谁让你是我阿兄呢!你说我脾气大,那我就是脾气大喽,反正我是不想去潍州的,就算我现在回京都,他们肯定也催着我去潍州,不回就不回好了……”

这就算是说定了。

温桓回了自己院子,左思右想之下,也是觉得阿蘅每年都去避暑,确实很不寻常。

他仔细想了下,阿蘅还小的时候,是养在京都之中,不管是爹娘,还是其他人,都没有提过让阿蘅外出避暑的事情。

阿蘅又是从什么时候,就养成了夏天出去避暑的习惯呢!

若是知晓了这些,是不是就知道爹娘一定要将阿蘅送往潍州的理由呢?

只可惜温桓从前对这些小事,并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的印象中,阿蘅夏天不会留在京都之中,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惯例。

如若不是阿蘅此次先与他说了,想要留在京都之类的话,他恐怕根本不会发觉有何异常之处。

温桓坐在书桌前,几番思量之下,还是将今天他与阿蘅的谈话都写在了信中,又让青木立刻将信送回京都去。

目送着青木离开的背影,温桓心中的担忧更深。

希望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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