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归春正文卷第一百十九章怪异马车在进城时,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守门的城卫兵掀开了车帘,往车厢内匆匆扫视一遍后,很快就退到了一边,将路给让了出来。
阿蘅倚在车厢上,长久的疼痛正在逐渐消失,又或者是她已经习惯了疼痛。
总之,这会儿她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同青叶与青蕊说着话,不会露出丝毫的破绽。只不过,她的指尖在唇瓣上轻轻碰了一下,干涸的血液自然不会沾到手上,然而想也知道唇瓣上的伤口定是很明显的。
帷帽暂且也不必摘下来,能稍微遮挡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进了城以后,原本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的裴天逸,难得的出现了迟疑。
他知道温家的人肯定不会愿意看到他跟在阿蘅的身边,然而不亲自将阿蘅送回家中,他又很不放心。
一时间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阿蘅先前疼得脑子都转不过弯来,这会儿习惯了疼痛之后,自然也考虑到裴天逸想的那个问题。
按理说,她为了温三夫人等人着想,是应该在醒来后就与裴天逸等人划开界限的,然而别人好心好意的救下她,还将价值连城的救命药都给她服下了,面对此种情况,还能毫不留情的划开界限,那也太没有良心了些。
更何况便是阿蘅临时抱佛脚的,与裴天逸等人划开界限,她们从官道一同回京都的事情,人多嘴杂之下,肯定还是会传到温三夫人等人的耳中。
与其等着温三夫人她们翻旧账,倒不如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让裴天逸等人将她护送回家。
毕竟阿蘅这会儿还病着呢!
想通之后,阿蘅也不再勉强自己坐的端端正正,而是直接歪在了青蕊的怀里,有气无力的说:“怎么还没有到家,我好疼啊!”
真的疼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她是一言不发,等到疼痛缓解,能够忍受的时候,她反而是受不了这般的委屈了。
青蕊见阿蘅醒过来,就一直半倚在车厢边上,正襟危坐的模样,丝毫不曾泄露半分虚弱之感。然而就是因为这样,她的心中才更加的慌张。
她们姑娘是最娇气的一个人,如若不是在重要场合,容不得半点偷懒的动作,她哪里会真的做到正襟危坐。
就在青蕊越来越慌张之时,阿蘅终于放弃了僵硬的木板,转而投到青蕊柔软的怀抱之中,还小声的抱怨着,瞧着模样,倒是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温家的门房一抬头,就瞧见自家的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马车旁边还跟着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而且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铠甲,瞧上去分外眼熟。
来不及细思细想,他连忙让人去禀告家中的主子,说是有‘客’上门了。
往后院去的小厮都还没有走出前院,府外阿蘅乘坐的马车就与另外一辆马车狭路相逢,两辆马车都停在了温府门口。
温三老爷今日下衙的时间比以往更晚一些,他从马车里出来后,正准备往府内走去,谁知余光竟瞥见身旁还停着另外一辆马车,定睛看去,停着的可不仅仅只是马车而已。
他看向翻身下马的裴天逸,皱着眉头:“裴将军怎的这个时候回京都?”而且在此之前,还半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
裴天逸笑了笑:“圣上仁慈,许我在边关休养身体。这不,我身体养好了,自然紧赶慢赶的回来替圣上办事了!”
早些年知道裴音身子骨差,练不得武艺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皇上面前说清原委,这么多年下来,也为皇上调教了几个还看得过去的将领,如今那些人也能够独当一面,就算他往后不留在西北边关,也是可以的。
他不由得看向身旁的马车,里面的小姑娘在回城的路上似乎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当时急着赶路,他也没有刻意上前去问,也不知小姑娘现在可感觉好些了。她在茶水铺子里,无缘无故的昏厥过去,甚至一度停止了呼吸,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呢!
顺着裴天逸的目光向旁边看去,温三老爷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熟悉的标识,再一细看,坐在外头赶车的正是他们家的车夫,坐在车厢里的人是何身份,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家的小姑娘怎么又和裴家人凑到一起去了,让夫人知道后,岂不是又要生出事端来。
温三老爷也顾不上同裴天逸假意寒暄了,他咳嗽两声,让车厢里的阿蘅快些出来,转头又准备将裴天逸打发走,得赶在温三夫人发现端倪之前,先将事情都给摆平了。
想法是很好的,但实践起来就有些困难了。
阿蘅在车厢里听着温三老爷与裴天逸之间你来我往的对话,依旧听不懂话内隐藏意思的她,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他们两人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但这种错觉很快就被温三老爷亲自给打消了,她在温三老爷的咳嗽中,终于想起自己也该从马车上下去了。
然后她就瞧见了站在温府大门口,满脸不可置信的温三夫人。
温三夫人捂着心口,看向被裴天逸带着众多侍卫围在中间的阿蘅,只觉得自己多年噩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她悲愤的怒视着裴天逸:“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将阿蘅带走的!”
眼看着温三夫人拔下头上的发簪,就要冲上来与裴天逸拼命了,阿蘅这才知道从前温三夫人说她不喜欢裴家人,那都是说轻了。吓得她连忙朝温三夫人跑去,生怕跑得慢了,就真的让温三夫人与人拼命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夫人,与一个名声在外的将军,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的。
跑动起来的阿蘅甚至顾不上身上丝丝缕缕的疼痛,还觉得头上的帷帽过于碍事了些,抬手将帷帽摘了下来后,她人就已经到了温三夫人的边上。
上下打量着自家女儿,视线最后却落在了阿蘅的唇瓣上,温三夫人的眼中满是怒火,扭头瞪向裴天逸:“我竟不知你原来是这种丧心病狂之徒!”
阿蘅不明白温三夫人只是看了她两眼,怎么就又生起裴天逸的气来,明明就并没有发生什么的。
裴天逸起初还不明白温三夫人的怒骂是从何而来,紧接着就瞧见了阿蘅的正脸,心中顿时明悟,却又有些无奈。
他虽不知小姑娘唇瓣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还不至于对这样的小姑娘下手。
更何况他早就已经明白,即便人有转世,他的妻子也再回不来了。
转世后的人或许容貌一如往昔,可没有了那些朝夕相处的记忆,再相似的人也只是相似。
他与妻子终究是有缘无分,今生是情深缘浅,只盼来世能够再续前缘。
温三老爷已经瞧见周围人家的大门都悄悄打开了一道虚缝,定是有人躲在门后偷看他们呢!
他来到温三夫人的身边,也瞧见了阿蘅唇瓣上的伤,皱了下眉头,说:“我们先回家再说,站在门口实在是不大像话!”
温三夫人原本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在温三老爷目不转睛的视线下,到底还是将话全都给忍了下去。
门口站着的一大堆人全都进了温家的宅子,朱红色的大门再度被关上,旁边人家的门后才传来小小的议论声,无非就是在议论裴天逸的身份,毕竟方才温三夫人就算是气急了,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太大,至少躲在门后的那群人是没有听清的。
裴天逸进了温府之后,时不时的还会看向阿蘅,他是担心阿蘅会再度昏厥过去,只不过这番动作落在他人的眼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温三老爷将裴天逸带到了他在外院的书房中,温三夫人与阿蘅也跟着过去了,至于其他的侍卫下人则被管家引到别处去了。
“先前有个小丫环说杨神医不在温家别院,而在温府之中。你们现在就算有事要与我说,也都再等等吧!先让杨神医给阿蘅诊下脉,她的身体似是有些不大好……”裴天逸原本也想在温三夫人面前说两句好话的,然而他瞧着阿蘅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中还是觉得阿蘅更为重要。
病中的人时常是感觉不到自己在生病的。
最初难以忍受的疼痛已经过去,后续的疼痛丝丝缕缕的缠绕在身上,渐渐地也就变成了习惯。
只能说阿蘅自以为疼痛已经消失,实际上还是继续存在的,并且还表现的格外明显。
她摇着头,说:“我……我没事的。”
裴天逸却毫不见外的说:“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有时总是格外的固执。可是你先前突然昏厥过去,要不是你身边的丫环及时伸手将你扶住了,你这会儿恐怕就已经头破血流了。即便是现在看上去已经安好,但还是让杨神医亲自诊治过后,才能让你爹娘更放心的……”
要不是担心会吓到小姑娘,他甚至准备将她一度断了气的事情也给说出来。
尽管在阿蘅的面前没有说出来,但裴天逸已经打定主意,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温三老爷,断气这样的毛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蘅听着裴天逸那些亲切的关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好。
她小心的看了眼自家爹娘,没敢大声说话,只小声嘟囔着:“我真的没事,先前……先前只是意外罢了!”
虽然说不清其中的原理与奥秘,但她想她昏睡之时看到的那些事情,或许就是裴天逸等人原本会经历的事情。
有些人在山石崩塌的瞬间,就已经被乱石砸死。
也有些人说不好是更幸运一些,还是更不幸一些。
他们被压在狭小又封闭的空间里,身体的一部分被山石压住,鼻尖闻到的只有泥土和血液的味道,想要扬声呼救,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更不用说是自救,只能静静地等着下一波山石崩塌的到来,等着死亡将他们从痛苦中带走。
阿蘅想着自己在门口见到的裴天逸还有他身后的那些侍卫,她没有见过他们满脸死相的模样,因为她看到的就是他们是正常人的模样。
就在阿蘅陷入沉思之中,杨神医已经拎着自己的药箱赶了过来。
前去找寻杨神医的下人里,还有个青蕊。
青蕊当时虽然也守在阿蘅的身边,但惊慌大过于镇定,只知道阿蘅服下了万金难求的救命药,却不知她曾经断过气的事情。不过她在杨神医的面前,将阿蘅在茶水铺子里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
这才有了杨神医匆忙赶来的一幕。
杨神医来之前,温三夫人将阿蘅拘在自己身边,还一直用防备的眼神看着裴天逸。
尽管裴天逸现在表现的就跟普通长辈一般,但她是不会忘记从前对方万分迷恋的模样,是绝对不会被这人的假象给骗到的。
裴天逸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当初做下的事情,确实很不应该,温三夫人如今这般防备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只不过事到临头的时候,还是很想要叹气的。
幸好这样的情况持续的并不是太久,因为杨神医很快就赶了过来。
在见到裴天逸也出现在温三老爷书房时,杨神医是很惊讶的,他虽然与裴天逸也是老相识,但对他从前与温家的那些恩怨,也是略知一二的。
看戏的心思在他触及到阿蘅的脉象后,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指尖的脉象虚虚实实,他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姑娘的身子有些弱,还得再多休养一番。”
说话间,他就劝着温三夫人让阿蘅回去休息了。
温三夫人也觉得接下来要与裴天逸说的事情,不太适合阿蘅这样的小姑娘听,便也没多说什么,让身边的柳嬷嬷将阿蘅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阿蘅离开后,杨神医才沉下脸色,问起了裴天逸:“杨枝给她喂救命药,是不是因为她断气了?”
裴天逸点头说是。
旁边的温三老爷与温三夫人却是愣在了原地。
断气?
是他们知道的那个断气吗?
“姑娘去年的那场病症就已经是前所未闻,当时我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给姑娘服用了独门秘方,”杨神医皱着眉,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太乐观,“姑娘脉象时断时续,与正常人截然不同,竟像是一脚踏进了黄泉,危在旦夕。”
“然而从表面上看,她又正常的很,只是面色稍微苍白了些。”
“而且说不得明日再来看她,她连脉象也都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