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的规矩向来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传不出正大门的,可在府内流传的速度又是非同一般的快。东边院子里有人打了个喷嚏,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连西边院子的人都知道了。故而阿蘅在温三夫人院子中的所见所闻,半下午的就已经传遍了温府。
有些人,譬如孙嬷嬷。
自以为行动谨慎,倘若不是碰到心血来潮的阿蘅,那就根本不可能有失败的。可惜被她支走的那些人里,有些是不曾对她有防备,有些即便察觉到什么,也会为了明哲保身而假做不知,还有一些就是真的蠢,蠢的别人一说,就什么都信以为真了。
没有实力,却空有野心,这一类人的下场大多不如何。
温三夫人如今身子弱,一时半会儿空不出手来收拾人,可不能亲自出手,并不代表她就不能告状呀!
顺理成章的,温三老爷的马车刚到门口,就被温三夫人派去的柳嬷嬷给拦下了。尽管柳嬷嬷是在后半段才出现,并不知晓孙嬷嬷前面说了多少惊世骇俗的话,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光她知道的那些就足够孙嬷嬷喝上一壶的。
温三老爷可不像阿蘅那般心软。
他是不会将潜藏危险留在妻子儿女身边的,想让一个人成长的方法有许多,没必要非得让他们经历一个又一个挫折,一边挥洒着血泪,一边迫不得已的长大。既然有更温和的方法,那不如就这般温和下去,为人父母者,想要为孩子遮风挡雨,亦是理所当然。
故而当阿蘅还在纠结要用何种态度对待孙嬷嬷时,温三老爷就已经决定好对方的去向。
人心生来便是偏着的,温三老爷更不是话本里的圣人,比起他从不曾注意过的嬷嬷,自然是他的妻女更加重要。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辩驳的。
温三老爷原本是可以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任谁来查探都找不出毛病来,然而只要一想到他同妻子视若珍宝的小姑娘,曾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听着孙嬷嬷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话,他便觉得心惊胆颤。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孙嬷嬷的那番诛心之言,便如同钝刀割肉,初时不觉疼痛,等到时日一久,就知刀已入骨,疼也就成了不间断的,始终出现的事情。
小姑娘该有多疼呢?
温三老爷不敢想,他甚至是希望自家的小姑娘在这件事上,仍如同往日一般的单纯就好了,如此一来,小姑娘睡醒之后,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伤害也好,疼痛也好,通通都忘在了昨日。
“大忙人?”阿蘅甚是疑惑,一时间竟不知温桓在说谁,毕竟阖府上下只要是同她相比,就没有不是大忙人的。
温桓将方才那点子酸味都抛之脑后,凝望着眼前的小姑娘,缓声道:“父亲让我同你说,他已经遣人将孙嬷嬷一家送到别院去了,让阿蘅不必为那等不知所谓的家伙而烦心。”
说话间,温桓又往阿蘅身边凑了凑,叹了口气,略带委屈的道:“昨日我从娘亲院子领走阿蘅时,都不曾听到阿蘅提起孙嬷嬷的事,还是到了后来,我才从旁人口中听说阿蘅被欺负了。”
阿蘅本就是想今日去寻父亲说说孙嬷嬷之事,她虽一时未曾做下抉择,可又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准备临场发挥一下。
没曾想,现在不需要她再做选择了!
她低头想着孙嬷嬷的事情,没听清温桓后边又说了些什么,见温桓还盯着她,似乎是想要她的回话。阿蘅凝眉细思片刻,回望着温桓,试探性的说道:“阿兄,说的,都对?”
微微上扬的尾音,将小姑娘的心虚显露无疑。
温桓没奈何,昨日之事还历历在目,他是不想小姑娘再露出那般惶惶不安的模样,只好顺势转过了话题。
谁让这个不好好听他说话的小姑娘是他妹妹呢!
除了宠着,让着,他也不可能再做其他的了。
“既然阿蘅都这样说,那从明日起,便由我接送阿蘅去族学吧!”温桓朝阿蘅露出善意的微笑,继而补充道,“幸好我们书院与旁的地方不一样,它是没有早课的,即便是先送阿蘅去族学,再往书院去,时间也是绰绰有余的呢!”
宠溺是真,来自兄长的愤怒也是真的呀!
小姑娘从前都是在父亲的书房读书,最不喜欢的便是读书时又旁的人在她身边吵闹,而且她更不喜欢起早。
想来他说出那番话之后,阿蘅肯定会哭丧着脸,摆出要哭不哭的样子。这个时候,他就可以上前敲着小姑娘的脑门,数落她不好好听人说话的坏毛病,然后装作不经意的告诉小姑娘,他先前帮祖父做了些事情,得了祖父的一个承诺,恰好他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便求祖父免了族学的早课。
小姑娘听了这话,自然会十分高兴,往后对他这个兄长定会更加言听计从。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阿蘅听了他的话,不仅没有表现的可怜兮兮的,反而还一副了然的模样。
“我原就在想着许久不往父亲书房去,也不见父亲找我询问功课,便猜着是不是想要把我往族学送呢!”阿蘅也是笑着的,她的笑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滋味,仿佛对即将有的新生活很是向往。很快就听见她雀跃的声音,“原来以后都是阿兄送我去族学,那可真是太好啦!”
温桓有些茫然。
他怎么记得小姑娘从前对去族学是格外的抗拒,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去过族学了。
现在忽然就变了态度,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这般想着,他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
面对温桓的疑问,阿蘅表现的及其的理直气壮,她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那当然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孩子啦,我现在十一岁,是个大姑娘了,喜好什么的,出现些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温桓默然,他确实是忘记了。
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在他眼中,自然始终都是个小姑娘。
至于长大,那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