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大堂中,白易生正与原钰相斗。
白易生的攻击猛烈而快速,他豁出命来的攻势,让原钰都有些捉襟见肘,但他向来冷静自持,依旧不动声色从容应对,只是那攻势越发凌厉起来。
两个人的速度太快了,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动作性情,少英和白昔语只能看到一团红影和一束白光在大堂中争斗!过了大约一刻钟,只听一声凄惨的叫声传来,白易生捂着胸口摇摇晃晃从争斗中退了出来。
少英担心原钰,立刻跑到原钰身边,将他从头到尾细细查看一番,见他只是衣裳破了一角,别无大碍后,才放心的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道:“还好吧?”
原钰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白昔语扶着白易生,担忧的看着他,伸手在他胸口探了探,他体内的灵狐之心已经虚弱至极,几乎都不再跳动,白昔语心内担忧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白易生并不甘心,但他明显已然是强弩之末,他挣脱白昔语的手还想冲上前去!白昔语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去了,原钰的灵力深厚莫测,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跟我回地府吧,虽然你体内有灵狐之心,可你毕竟仍是鬼魂,若不归地府,便只能永不见天日。”少英走到白易生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道。
白易生闷头不语。
白昔语却扑通一声跪在少英面前,凄然说道:“阎君,昔爵只是想报仇。你可知,数千年前,这个人对昔爵做了什么吗?!”白昔语愤然指着李盛隆:“这个人才是恶魔!数千年前,昔爵在修建通天塔的工地上等了孟羌整整一年多的时间,终于盼来了她!他如愿以偿的见了自己娘子最后一面,本来,那时他便想归入地府的!可李盛隆,也就是千年前的始皇却看上了孟羌,并将孟羌逼迫的跳了海!这还不算,他竟命人将刚刚葬入墓地的白易生的尸体挖出,暴晒在工地上整整一天,然后放入火中焚烧殆尽!尸骨无存!这么残忍的事情,他怎么能做?!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你说这个仇!昔爵该不该报!”白昔语决然道。
少英眉目紧皱,他看着端坐在大堂上首的大唐国君李盛隆,听到这话之后,他的脸色微变,眉宇间颇为惨白。
想不到,千年前恣意骄横、一世英豪的始皇帝,投胎转世后却变得如此怯懦儒雅。
“他犯下的罪孽自有天地惩戒,你执意如此,到最后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原钰冷冷的盯着白易生,虽然他的遭遇令人同情,可他的选择却实在不能苟同。
“呵!”白易生轻嗤一声,冷笑道:“天地惩戒?!可他依旧做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原钰闭上眼摇了摇头:“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你不信天道,逆天而行,终逃不过天地法则。”
白易生的执念太深了,数千年来,他只为这一件事活着,他早已走不出他的心魔。
心魔起,除非是他自己,否则,无人可将其摘除。
“白易生,我已经答应了孟婆,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地府,现如今,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都要将你带回去!”少英义正言辞的说完,又嘟囔了一句:“反正你又打不过钰兄,早晚还是得听我们的。”
白易生面色冰冷,不发一言,半晌才转头面向白昔语,道:“小狐狸,对不起,我欠你良多,如今,报仇已无望,我将你的心还给你,你便自由了。”
白昔语惊恐的睁大双眼望向白易生,他的面容上全是绝望与漠然!她知道,若是白易生将自己的心取出,那他会立刻魂飞魄散!她惊惶的摇头,语调急速:“易生,你不能,你不能将心取出来,我不需要,没有心我也能活!你听阎君的,听她的话,回地府,与你的娘子重聚,你放心!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数千年了!”白易生望着李盛隆的方向,长久的叹出一口气:“数千年了,我与羌儿的情早已消耗殆尽,见与不见,又有何不同?!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少英听闻此话,眉眼突变,听他的意思竟是不想活了!她甩开手就想上前再去劝解两句。
原钰见此扯住了少英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他悄无声息的欺身而上,来到白易生身后,一个手刀,白易生便晕厥了过去。
“哇,干脆利落!”少英感叹。
“那魅狐怎么办?”少英又问。
原钰摇摇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少英的关系,他才懒怠费精力去管,那个魅狐,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她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来管,邪魔现世,那是仙界的工作,咱们不能抢了人家的饭碗。”原钰道。
“也是。那咱们先回地府吧。至于三公主的事情,先解决完了白易生再去找吧。”
说着,两人便要离开。
“阎君,请等一等。”白昔语急急唤道。
“怎么?”少英转回头。
“阎君可否也将我带入地府?”白昔语请求道,她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白易生。
“不可以的。”少英皱眉:“你是邪魔,不是鬼魂,入不了地府的。”
“不过,白易生入了地府,便可以将你的心还给你了,之后,你便好自为之吧。”少英想了想,又道:“你的心可认路?”
“啊?”白昔语不明白。
“我们将白易生拖回地府前不能取出你的心,等他一入地府便会与你的心自动脱离,你的心若认路,便可以自己寻到你。”
“认得认得。你们,你们好生看顾他。”白昔语看了一眼斜靠在原钰身上的白易生,她望向白易生的双眼中,有不舍,不甘,也有千年的深情:“易生,你好生珍重。”
少英原钰丢下狼藉一片的现场,施施然驾云归去。
地府中,孟婆坐在奈何桥边的茶肆中,她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目迷茫的望着远方,却又没有焦距。
判官穿着官服,一身笔挺的白色衣袍将他的身形塑造的挺拔高大,可判官帽下,他的脸庞却极为白净,面色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唇不抹脂粉却红润细腻。
他慢悠悠溜达进孟婆茶坊,坐在一张茶桌前,十分嚣张的喊道:“老板,上壶好茶!”
孟婆显然没有听到,她整个人都陷在了回忆里。
判官双眼略微下沉,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但瞬间又嚣张起来,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再度拔高声音道:“老板!上茶!”
这句话,明显用上了灵力,将忘川河中的小鱼小虾都惊得纷纷探出头来瞧一瞧,想着若是孟婆和判官又打起来了,还可看看热闹!
孟婆猛地一震,她凉凉的向判官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揉了揉被震的发蒙的耳朵,起身,泡好茶后将茶壶递给判官。若是平日,判官与孟婆兴许又得打起来,但是,现在孟婆满心满腔全是白易生的影子,再也没有力气管其他的事情。
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少英与原钰归来。
她满怀期待的看去,果真见原钰像扛麻袋一样扛着白易生走了过来。
“孟婆孟婆,快来快来!”少英叫嚷道。
少英疾行在黄泉路上,一路带起颇多黄土,原钰在他身后,不得不被迫的吃了一嘴的灰,他沉了脸,极为忍耐的开口道:“少英,镇定。”
少英却未能理解原钰的意思,她回转头,匆匆道:“钰兄,你何时变得如此磨磨唧唧的?”
原钰默了一瞬,然后抬起右手,衣袍一振,忽的平地而起,少英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到了茶肆里。
少英张了嘴赞叹:“钰兄果真好身手!”
“孟婆,我把白易生给你带回来了,不过,我看他那意思,是想轻生。但是你放心,如今在地府中,无论他怎么轻生都不会‘死’啊!”少英说着,将昏迷的白易生交与孟婆照顾,自己则匆匆去了阎罗殿寻到了白易生的命簿来。
他细细翻阅一番。眉头皱了起来。
果真有问题。
白易生原本是天后座下瑶池宫中照管金鱼的一名仙童,只因瑶池中的一尾金鱼翻了白肚皮,所以才将他罚下界去,历一世劫难。
这本没有错。
出错的地方便在白易生死了以后。
就算少英不是仙界之人,但他也知道,白易生在数千年前,便已经返回仙班了。那这个滞留在人界的、白易生的灵魂又是怎么回事?
原钰穿着一身白衣,坐于少英从人间淘来的楠木红漆雕花木椅上,不解的说道:“既然白易生的仙体已重返仙界,可为何魂魄依旧滞留人间?”
少英托着下巴,疑窦重重:“鬼才知道呢,除非天宫上的那个是假的。”
“莫非……”不知想到什么,少英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叫道:“莫非天宫上那个,真是个假的?!”
原钰看了一眼少英,对于这件事,他既无半点兴奋,也提不起丝毫兴趣:“就算天宫上那个白易生是假的,也不关冥界的事,咱们还是袖手旁观吧,不要老是抢天帝的事情来做,否则,天帝该没有存在感了。”
“可我总是觉得有蹊跷。”少英神情冷凝:“白易生只是十分平凡的一名仙童,是谁要如此大费周章的顶替他呢?顶替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仙界,仙童与仙女是最为低下的存在,他们一般没有什么权利,就像白易生,他只能在瑶池宫中看管瑶池金鱼,其他地方是不能去的。
少英思考许久,想得她那颗圆溜溜的脑袋瓜都有些迷糊了,仍然感到束手无策、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