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朵也不知道她突然这么暴躁,到底是因为赵明轩那么说陌离,还是因为
她心底隐隐也有些拿不准。
她教出来的孩子当然不会这么不尊重她自己的意愿,但现在的陌离还是她的阿离吗?
这念头让她变得不安又焦躁,扔了盘子之后,自己也不想再吃什么饭了,转身回了房间,闷闷地躺下了。
赵明轩没来找她,第二天也很识相地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倒是赵忠“闲着无事”跑来找纪小朵“叙旧”了。
其实他们有什么旧可叙?
聊他当年怎么替赵明轩监视她吗?
纪小朵心情不好,但也不至于迁怒一个奉命行事的说客,泡了壶茶,随意地听他说话。
赵忠还真是从叙旧开始,说了些当年纪小朵离开之后的事。
比如高舒义的下场。
这人是纪小朵带赵忠他们抓回来了,不提的时候无所谓,一提起来纪小朵还真有点兴趣。
高舒义是济阳王手下数得上号的高手,后来济阳王还真想办法救过他,又试图通过何大都督向赵明轩施压,结果赵明轩自己押着高舒义和柳家的人上京告状,也就是为了这事恶了何大都督。
这事纪小朵刚下山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但自然没有赵忠说的这么清楚详实。
纪小朵听得认真,赵忠就更来劲了。
“那之后,咱们就算跟济阳王结下死仇了。后来,济阳王还派了条恶蛟来暗杀陛下。好家伙,身子足有这么粗,牙这么长,口吐毒烟。”赵忠伸手比划着,还心有余悸,又忙着拍了纪小朵一记马屁,“好在当年我们兄弟都是跟着娘娘打过妖鬼的,不然寻常人见了,吓都要吓死。”
“得了吧。”纪小朵笑了声,“你们也就打死了几个道士,也好意思吹嘘。”
见她笑了,赵忠就更放松了一点。“主要是学习了娘娘临危不乱的气势。”
又将当年恶战细细讲了一遍。
那时他们还没有火枪,又是第一次真和这样的妖怪作战,打得十分辛苦。
秋阳子的法术都扛不住,最后还是赵明轩亲自下场。
那恶蛟退走,赵明轩也受了重伤。
赵忠重点强调了赵明轩当时伤得有多重,又悄眼打量着纪小朵的神色。
纪小朵却道:“他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嘛,苦肉计就大可不必了。”
赵忠讪讪咳嗽一声,回到故事,“那恶蛟本来还想兴风作浪,水淹邵州,却被一道天雷轰死了。可见多行不义,天理不容。”
其实是被路过的裴真人顺手干掉了。
但纪小朵当然也懒得仔细去解释,从赵忠把话题转向赵明轩,她连听都懒得听了。
赵忠当然看得出来,但有令在身,还是得硬着头皮道:“其实这些年来,陛下也挺不容易的。之前陛下得罪济阳王又得罪何大都督,两边不靠,只能缩在邵州。后来真乱起来,反而好一些,但陛下年轻,比不上那些根基深厚的老将,虽然有娘娘给的神兵利器,但也打得艰难。”
纪小朵在外面听到的消息,是赵明轩步步为营势如破竹。但其实她心里也清楚,打仗么,哪有容易的?
赵忠挑着最惨烈的说了几场,多半是对面有妖将,各种神通法术,神出鬼没,赵氏这边,虽然有火枪,但将士都是凡人,有时候,真的说全靠血性和气势撑下来的都不为过。
纪小朵也不免有些动容。
赵忠道:“即便这样,娘娘之前想做的事,纪氏也好,希望学堂也好,还是一点都没耽误,您想想陛下的苦心。”
当然,宣传“纪娘娘”,推广希望学堂,赵明轩的确也可以从中得利。但客观一点说,他要是把功劳全算在他自己头上,直接吞下纪氏改成自己的产业,也不是不行。或者说,那才是更符合他利益的做法。
赵忠又叹了口气,道:“我算是跟随陛下的人里,跟娘娘接触最早的人之一了。这些年,除了陛下的命令,其实我私下也一直在找娘娘的下落。毕竟,当初要不是我贪功偷懒,娘娘也不至于被柳家的人掳走。我心里也始终挺愧疚的,总希望能再见您一面,能亲眼确定您真的没事。”
他这些话,倒是真心实意。纪小朵便摆摆手,“不怪你,当年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但凡娘娘这些年另有归属,我今天也不会开这个口。”赵忠顿了一下,才道,“可是娘娘既然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为什么不能接受陛下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不喜欢他啊。”纪小朵笑了一声,“男人可真是万古如一,永远无视女人本身的拒绝,只有你打上另一个男人标签,才会考虑放弃。我没找别的男人怎么了?我就乐意一个人自由自在怎么了?”
赵忠被噎了一下,好半晌才道:“就不提陛下如今的身份地位,单作为男人而论,也相当不错吧,娘娘为什么不喜欢?”
赵明轩今年三十五,对男人来说,正值年富力强,仪表堂堂,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关键是对纪小朵有情有意,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纪小朵却又嗤笑一声,“喜欢这种事,说起来就复杂了。赵将军有没有见过我写在雕像上那几个字?”
赵忠点了点头。
他最近跑的希望学堂可不少,“学堂之内,男女平等”八个血红大字明晃晃写在每一座雕像上,简直触目惊心,他怎么可能没见过?
纪小朵问:“你觉得平等是什么?”
赵忠是个武人,以前没有读过书,认字还是跟了赵明轩之后才学的。
从看见那八个字之后,他当然也想过,想那些字是什么意思,想纪娘娘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看学堂整改的方向,是男生和女生都一样上课一样考试,但纪娘娘这时候问,显然不止是在说学生的事。
“我觉得吧,平等是要有同等的地位,同等的人格,同等的权利,同等的机会。”纪小朵自己叹了口气,“其实我自己也清楚,要真的做到完全平等,再过几千年也不可能。但是,在自己可控的范围,还是想尽量去做。放到婚姻上说,其实就是现在人们总说的门当户对。一味嫌贫爱富虽然为人诟病,但是相近的家庭环境,相近的成长经历,才能让人真正平等对话,互相尊重。我和赵明轩?”
她又嗤笑一声,并抬起手来晃晃手上的镯子,“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而且,用这种东西套住我,用自己的性命甚至天下基业威胁我,他根本就不配说喜欢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