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六班走得多了，一六班的大部分同学，荀欢都能够认识，特别是跟刘基萍住在一个方向的男女同学。荀欢基本上都认得，而且跟他们相处得非常好。但是，经过荀欢细心的观察，她发觉有一个叫杜子建的小朋友，好安静，从来不说话，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咪。

荀欢看到他就有一种想亲近他的想法，但是她却不想从别人的嘴巴里了解他，不想别人非议他。

所以，荀欢用一种很巧妙的方法跟他靠近。

那天，杜子建的奶奶来接他，荀欢巧妙地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奶奶，我是学校大队部的，杜子建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男孩子，请问一下，他平时在家也是这么乖巧这么听话吗？

奶奶听说荀欢是学校大队部的，马上就打开话匣子。她说：子建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后来，子建两岁的时候，他爸爸也去广东打工去了，但是，自从他爸爸去了广东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后来呢?你们也没有找吗？

我们也托人找过，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子建现在几岁了?

子建现在都七岁了。他爸爸去广东的时候，他还不到两岁，现在都差不多五年了。

这五年，孩子都是跟着您吗？

是呀，我原来是无线电二厂的，他爸爸也是。后来国营单位都倒闭了，我们都下岗没有事做。不过，还好，现在我每个月还有一点退休工资，刚刚好够我俩公孙生活。

你们现在还住在无线电二厂吗？

没有。我们住在我女儿家，我女婿心疼子建，主动让我们住在他家，这一住就是几年。

子建平时跟别人交流吗？

他不怎么爱跟别人交流，比较粘我，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他也不跟他姑姑姑父说话吗？

说的，只是说得少。他真的很乖，很讨人喜欢。她姑姑炒菜，她就主动摘菜，剥葱，端菜。他姑父回来，他就主动去门口给他拿鞋，给他盛饭。她姑妈生的女儿二岁拉，他没事就抱着她，跟她说话，还学会给她换尿布，给她摖屁股。虽然他不怎么说话，但是，他真的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其实过得很幸福。他的精神世界饱满丰盈。荀欢喃喃自语道。

只是，这种懂事这种安静，真的让人心疼，这是经历了怎么样的生活磨难，才可以把自己的犄角磨平，经历过怎么样的人生悲欢，才可以去掉身上所有的自尊自在。而去迎合别人委屈自己。

三毛曾经说过：我用这一世，经历了十世的悲欢。

回到家，荀欢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

这是她犯魔怔的时刻。

爸爸已经出院了。他见到荀欢回来，立马对她说：荀欢呀，我现在基本上好了，今天就让我煮饭给你吃好吗？

不行，你就休息一下，我自己来弄吧。

荀欢迅速飞到厨房切菜，做饭。爸爸站在门边，呵呵笑着。荀欢忍不住问：爸爸，有一个问题，我这一辈子只问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问。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什么问题，你问吧，我一定如实回答。

爸爸，你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不结婚生孩子?

爸爸明显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荀欢会问这个问题。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爸爸很久没说话，荀欢也没有再追问。

只不过过了好久，爸爸断断续续低声说：其实吧，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有几次机会可以娶老婆的。第一次，单位里有一个女的，长得很漂亮，但是，我妈妈嫌弃她是农村粮，没有城市户口，我听了我娘的话，也没有遵从自己的内心。跟她分了手。后来，国营企业倒闭，我成了一个下岗工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一天一天混日子，有时候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好意思去祸害别的女人。到了五十岁，经历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突然很希望有一个家，有一个不大的家，三口之家，一起做事以一起吃饭，一起奋斗。后来就有了你妈和你，可惜，命不好，你妈妈就那样离开了。也算万幸吧，至少还有你。

爸爸，这一生你过得后悔吗？如果时光倒流，你还会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不会，不会，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在国营企业倒闭之初，立马选择做个生意或者出去打工，而不是选择坐以待毙，随波随流。

哎，为什么很多人，都是要到老的时候，才会醒悟起来，为什么年轻的时候没有更努力一点。

额嗯，经历了很多苦难，才会醒悟啊。爸爸无奈地说。

吃饭吧，不要伤春悲秋了，再悲伤时光也不会倒流。

额嗯，过好当下，不要又后悔就行。

荀欢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赶快做作业刷题目。

九点半的时候，有信息提示声，荀欢拿起打开。王丁问她：刘基萍怎么样了?

刘基萍还好，经过一段时间的刻意锻炼，她已经慢慢学会了即欣赏别人，也欣赏自己。不会动不动哭鼻子。只是发现一个让人心疼的男同学。

谁呀?

杜子建。

没听说过。

他的父母在他两岁的时候就离异了。他妈妈离婚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爸爸在他两岁那年出去打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一直跟着奶奶在姑妈家生活。

寄人篱下?

是呀，就这样在那里过了好多年。他变得很会看事做事很乖很懂事。但是，他不爱跟别人说话，也不跟别人交流，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同他聊过吗？

没有，同他奶奶聊过，看得出来，他奶奶对他很满意，赞不绝口。

你找时间跟他聊聊，不要太在意，也许他这样会过得更好。这样特殊的成长环境，也是很考验人的。只是，我现在只能顾及自己，那边也帮不上忙。

额嗯，没关系，你把自己锻炼成世界冠军，也是对这个社会的最大贡献了。

呵呵，现在不提这个，太遥远了。

不说了，不妨碍你去成为世界冠军。荀欢也适当地贫嘴一下。

王丁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第二天，大队部检查一六班的卫生时，荀欢眼尖地看到杜子建在费力地擦窗，他用一只手拉住窗子掉住自己，用另一只手往玻璃两边奋力地摖，看着好像就会掉下来一样。荀欢立马走上去，扶住他说：子建，你下来，这样很不安全，你下来，我来帮你擦。

不行，姐姐，自己的事自己做。不能轻易麻烦别人，你也没有这个义务帮我。

好冷静好成熟的话语。荀欢吓了一跳。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真的长得很小很小，连脑袋都是小的。但是，他说出来的话，让人觉得他活得很通透，从不含糊。

也许吧，有些人不说话，只不过就是想清空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