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荀欢,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北京?爸爸说这句话,是已经有了好久的想法的,活了一辈子,再苦再累也都熬过来了。趁着自己现在还能动,也想去北京看看,去爬爬长城,到故宫转悠一下。现在不去的话,以后即使有钱了,也不见得爬得动呢!要说在工地干活的话,哪里不是一样干,没必要一定得在老家干,在北京的工资可能还高些。如果自己去北京干点零工,在郊区租个农村的房子,应该比在老家有钱途,可以轻松应付家里的开支。最不济的想法,开个三轮车,挨家挨户收破烂,也不至于活不下去。而且,收破烂也是靠劳动养活自己,又不丢人!但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他还是怕女儿被坏人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放到那么开放的地方,人精多得是,他不放心。所以,帮荀欢收拾东西时,爸爸便多个心眼,把自己的物件也用一个蛇皮袋打包放在一边。
好是好,只不过……后面的话荀欢不忍心说出口。荀欢当然也想把爸爸带在身边,好有个照应。但是,北京房价那么贵,估计不好租房,而且,听说几环以外都是价值连城,都开发到河北那里去了,哪有那么近的郊区可以租呢?如果去到那里租不到廉价的房子,爸爸这么大年纪,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爸爸误解了荀欢的意思,突然就有点生气了,一屁股坐在凳子,脸也立即拉了下来,说话的语气有点冲:是不是怕我连累你,现在你是H大学的学子了,我这样的老爸是不是就配不你了。还有,你是不是要背着我,偷偷地跟王丁交往,他也在北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荀欢没想到爸爸会这样误解自己,本想辩解几句,但是看看爸爸的表情,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好讪讪地说:好了好了,一起去一起去。只是去之后,我们得有个容身之地,总不能露宿街头吧,那个地方的酒店都是很贵的,没有几百块住不下来。
爸爸正在收拾东西,也不急于放下,只是淡淡地说:没有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他说完紧紧地拉了一下口袋的绳索,低声地嘀咕了一句:大不了去住桥洞。
荀欢吃惊地回过头,显然,她被爸爸的话吓到了。住桥洞?那不是有蚊子老鼠又有蛇,蟑螂,我不住。荀欢本能地把身子縮在【app下载地址xbzs】一起,感觉怕怕的。
又不是你住!爸爸突然笑着说,再怎么样你也有学校的宿舍住。而且,爸爸仿佛陷入回忆,我以前当兵的时候,在朝鲜三天三夜,都是呆在一个沟里,动都没有动几下,埋伏在那里,桥洞应该也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荀欢听到爸爸的话,也来了兴致:我怎么不知道你在朝鲜打过仗?
又没有立什么大功,普通的兵仔,有什么好提的。
那时候当兵的都应该有好的工作呀,爸爸你怎么没有呢。
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荀欢为了调节气氛,自我解嘲地说:不会是因为谈恋爱触犯了纪律,是不是?
爸爸把手一挥,大声解释说:是我犯了错误,偷了农民栽在地下的红薯!
红薯?
是呀,那时候闹饥荒,死了好多人,大家都饿,我觉悟不高,所以害了我一辈子。做人呀,永远都要堂堂正正,走得正,行得端。不要动歪门邪道的心思。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做的坏事,苍天在面看着呢。
知道了!荀欢回答。她可没想过去干什么坏事,鸡鸣狗盗的事情,更加不会干,饿死也不会干的。
几天后,在H市开往北京的火车,荀欢的爸爸笑得像个孩子。对周围的旅客又是打水又是跑腿,热情得像一团火。
大爷,你这是去哪呀?对面的男青年觉得这个人特别实在,开始跟他聊天。
我呀,去北京呢!荀欢爸爸摸摸后脑勺,开心地说。
去北京走亲戚呀?男青年边递一根烟过来,边问。
荀欢爸爸接过烟,但并没有吸,迫不及待地回应说:送女儿去北京学,H大学呢,这人生地不熟的,怕她受骗当,所以送去。
H大学呀,那不得了呢。附近座位的人,立马对荀欢的爸爸产生浓厚的兴趣。
这么厉害呀,还是一个闺女啊。
怎么教育的,能不能介绍一点经验,我家那个正初一,你的育儿方法,我们都还可以试用呢。
就是就是,说一点哈,我好传达给我的亲戚。
……
面对他们的问话,荀欢爸爸觉得非常的有面子,整张脸油光焕彩的,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他有点骄傲的对大家说:我真的没有管她,她八个月大的时候,她妈妈就去世了,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又要当爹又要当妈,还要赚钱养家糊口,哪有时间管她呀,我又没有正式的工作,还得天天去外面打零工。
大家听完他的话后,又纷纷地议论开了。
就是,越是这样的家庭,越容易出贵子,越懂事又孝顺。
额嗯,他们还懂得体恤爸爸辛苦,暗自努力。
……有人说完,还朝荀欢看了一眼,赞叹着说:我的天呀,还长得这么水灵。
荀欢坐在那里都不好意思了,用力扯了扯爸爸的衣角,暗示他不要再说了。
爸爸完全不理会荀欢,说得更来劲。
一个戴眼镜的男士不相信地说:你没管她,那她过培训班吗?
爸爸立马回复道:有时候饭都没有得吃,哪还有时间培训班。
眼镜男沉吟了一下说:我的学生,周末基本都是泡在培训里,有些小学就完成了初中的课程。初中已经完成高中的课程,好多人还没有考这么好,你女儿真是一个奇迹。
荀欢爸爸只是傻笑,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荀欢也不想告诉他们自己是怎么学习的,自己的事情,不要扰乱了别人的心。
一个妇人啧啧称赞道:这样的女儿,这么优秀,以后一定会给你带回来一个有钱又帅的女婿,到时候,你就可以享清福了。
荀欢的爸爸听后,觉得非常有面子,禁不住又把背挺直了一些。
荀欢真的不想再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努力让自己睡着,后来,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火车过了郑州以后,车的人换得差不多了。
爸爸坐在那里,估计也困了,斜斜地靠在那里,不久就有了轻微的鼾声。
终于安静了!荀欢坐正,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爸爸也真是的,到处宣传自己考了什么学校,这让荀欢觉得很难为情,她最忌讳这样在大庭广众面前宣扬自己。有什么意思,喜欢你的人你是乡村野夫别人也会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你贵为皇也没有用。
荀欢把手靠在车窗,静静地眺望远处的原野和河流,一排排向后倒的风景,让人感觉非常的刺激。
突然,感觉手的表振动了一下。
荀欢用手划过,刘湘年竟然在信息说:我估算了你们的车次,还有十二个小时就会到达北京,因为你们坐的最慢的车。明天早,我在车站等你们。
荀欢一脸懵,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列火车。荀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背后有人在出卖自己一样。不经意就把头转向旁边睡觉的爸爸,他正歪着头靠着,脸还有淡淡的笑容。荀欢这样看着,心里的一股无名火就爆发出来。心想,你要到处显摆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现在竟然串通别人来算计我,这样想着,荀欢立马推醒在旁边睡觉的爸爸,凶巴巴地问:你是不是把我们的行程告诉别人了。
爸爸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从梦中惊叫着起身,傻傻地问:发生什么事啦?
荀欢一字一句再说一遍:是不是你把我们的行程告诉了别人?
没有呀,爸爸想了想认真地说:就雪姨和华叔知道,另外没有告诉别的人。
荀欢凶巴巴地把手表的信息递过去,说:你看看,别人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北京,你看看你,这一天天的,跟个高声喇叭一样,到处宣传你女儿考了H大学,现在又告诉别人我们的车次,有意思吗?
爸爸一头雾水认真地看了看手表的信息后,喃喃自语说:我没有跟其他的人说起过啊,也没有告诉他们哪趟车呀。
从爸爸的话,荀欢明白,可能是自己误会爸爸了,刚刚还发了一堆无名火,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她也没打算认错,总觉得爸爸太张扬了,趁这件事压压他的士气,应该也蛮好。
火车到达北京车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八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爸爸还坚持拿了棉被,说省下买被子的钱也是好的,背手都缠着行李,跟逃难的一样。后面的人使劲地往前面挤,双脚都快要被抬起一般,艰难地跟随着人流挤到了出站口,荀欢重重地叹了口气,爸爸也是废了很大的劲才从人堆里挤出来。大声地对荀欢说:人真多,我这老骨头都要被挤得散架了。
刘湘年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荀欢,立马飞过来,左手拿起被子,右手拿起袋子,背还挂着那个蛇皮袋子。二话不说,示意他们两个跟着出去。
在一辆私家车旁边,刘湘年麻利地把东西塞进后备箱,打开车门,准备邀请他们两个车。
干什么?荀欢爸爸一步跳到车门前,用整个身子挡住车门,不让荀欢车。眼睛尖利地望着刘湘年说:哪里来的坏蛋?要把我们装到哪里去,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是刘湘年呀,伯父!刘湘年说完望着荀欢说:你女儿荀欢认得我,你们的老家跟我是一个镇的。
荀欢爸爸换了一个姿势,依然把着门,毫不留情地问:一个镇又怎么样?认识我女儿没有用,我女儿是未成年人,还不懂事,所有的大事由我作主,你跟我说清楚,用车子载我女儿几次了,有没有欺负她,如果你今天不讲清楚,我就报警处理。
刘湘年无奈地叹口气,没想到他这公司总监,竟然有人把他当坏人了。但是,在这个保护女儿心切的爸爸面前,刘湘年只能像孙子一样低头哈腰,不但把怎么认识荀欢的前因后果从头至尾复述了一遍,还把怎么“欺负”荀欢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末了,他大胆地问荀欢的爸爸:伯父,现在您可以车了吗?
荀欢的爸爸面露愠色,吼道:什么车,为什么要车,你要把我们带去哪里?说完还不忘拿眼睛夹了一下刘湘年。
刘湘年真是哭笑不得!只好不卑不亢地,毕恭毕敬地说:伯父,我只是怕你们转车辛苦,送你们去学校,你们说可以吗?
哼!我才不信,请问有什么交换条件吗?我们非亲非故的,而且我们又没有答应你们的婚约,你图什么呢?荀欢爸爸固执地认为,像他这种结过婚的,这么殷勤,对自己的女儿一定有想法,没有那么单纯。所以要把他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三个人就这样在太阳下“聊天”。
荀欢远远地望着,刘湘年侧立在一边,荀欢爸爸堵住车门,如果有巡警路过的话,一定会以为这里发生一场大战。
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刘湘年走到荀欢的面前说:如果你们不愿意让我的车子送的话,你们去那边搭地铁好不好,我的车子不能够在这里停太久。
荀欢想了想,觉得爸爸有点过份,刘湘年又不是什么坏人,怎么跟防贼防狼一样呢。
于是,她走到爸爸面前,用激将法说:爸爸,我们总不能僵持在这里一整天吧,人家的车子不能在这里停太久,要不,我们扛着行李去那边坐地铁吧。
听说要背这么多东西去挤地铁,天气又是这么热,觉得还是坐车去的方便,于是,招呼荀欢坐在后面,自己绕道副驾的位子坐。
刘湘年得把车子掉头,正在寻找位置。
荀欢爸爸不高兴地问:怎么还不开车,有什么阴谋诡计吗?说出来的话伧死人,刘湘年不跟他老年人计较,陪着笑脸,温柔地解释:伯父,我在找掉头的地方。
荀欢坐在后面,噗嗤一声笑出来,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荀欢觉得,他们两个的现状就是这样子。
刘湘年回过头看了一眼荀欢,瞬间眼里就现出宠溺的光彩来。
新同学报道处,有一帮学姐学哥在那里等着。
签名报道后,刘湘年,荀欢,爸爸三个人拿着一堆行李,跟着学姐学哥去了宿舍楼。
路,刘湘年挨着荀欢问道:可不可以让我帮你交学费和办饭卡。
荀欢爸爸勇敢地冲前,插在两个人中间,讪讪地说:要你交费干嘛?你以为我这个爸爸是吃素的吗?而且,你也没有义务替她交这些东西啊。
有人交学费还不愿意,真是个傻子,后面两个学姐相视一笑,低声议论起来:真是奇怪,有人没钱交学费,借贷款都借不到,这儿还有人争着交学费,真是同人不同命呀。
荀欢走在前面,她们的议论,荀欢听得清清楚楚,也故意装作没听到。今天的事情,爸爸做得对,做人要有原则和底线,不能什么事都依赖别人。
刘湘年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荀欢的爸爸,这么大年纪,把她培养得这么好,已经非常不容易。他有这个能力,就可以去帮他减轻一点负担。
后来,又多了几个学哥送荀欢。刘湘年故意把荀欢挨得紧紧的,以表示两个人的关系不浅,每每这样,荀欢爸爸都会敏捷地挤在两个人的中间,让刘湘年尴尬极了。
荀欢的宿舍安排在北区的三楼,一个宿舍有四个床位,中间有放电脑的柜子和衣服。刘湘年瞄了一下,盘算着等荀欢的爸爸走了之后,给她拿个电脑和新的日常用品进来。
爸爸东摸摸西瞧瞧。高兴地说:这宿舍还是不错,竟然有洗衣机和空调,太贴心了。名校就是名校,配件和各方面都还不错。
刘湘年附和道:恩,是真的不错,很好!
荀欢爸爸立马收起笑脸,虎着眉毛,没好气地质问道:你怎么还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今天晚还准备在这女生宿舍睡觉呀。
宿舍里的几个女生被他的话逗得偷偷地笑起来。
荀欢用手用力戳了爸爸的袖子,暗示他不要咋咋呼呼的,以免遭人笑话。
刘湘年也不生气,脸皮很厚地立着,大方地说:我要等后伯父您呀,好为你安排住宿啊。
一听到安排住宿,荀欢的爸爸立马改变态度,把他拉到阳台,偷偷地问道:要安排去哪里?
最好是酒店,不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去我们的公司里面。
爸爸的脑袋飞快地转动,试探着问,那你们公司要不要人呀,像我这样的。说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的。
啊,您说什么,我不大懂。刘湘年不是很明白爸爸的意思,以为他只是来北京送荀欢,没想到别的。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去你公司班,招不招人?他又难为情地说了一遍,这次竟然把脑袋都低下去了。
这个呀,刘湘年觉得很难为情,同意吧,这么大年纪还让人家打工,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不同意吧,又怕他怪罪下来,朋友都没得做。
荀欢爸爸早就看出他的顾虑,大胆地坦白:你让我去你公司做事,肯定是帮了我的大忙,不然的话,我肯定会去睡桥洞,捡垃圾。你让我自食其力,又不做寄生虫,荀欢一定会感激你的,荀欢最讨厌别人做寄生虫了。
爸爸说得没错,听说爸爸去他公司守材料,感激得眼里满是光芒。
谢谢你,荀欢真心地说。
拿什么谢?刘湘年得理不饶人,步步追问。
你想要什么谢?荀欢的脸绯红,非常不好意思,立马把脸瞥到年。
刘湘年凑到荀欢的耳朵边,轻轻地说:我想勇敢地追求你,可以吗?
荀欢害羞地蒙住脸,客气地说:这一年内,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刘湘年虽然对她的回答有点失望,但是,反正她也没有拒绝,证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