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寿进了房门,便让赵家小厮再去备些柴火在门口摆上两个火盆,赵府护卫虽是穿得厚重,却也不能直直地站在冰天雪地里,就让他们守着这间房顺便照应一下了善大师就行了。
“何人第一个发现尸体?”贺长寿这头交待完,便转身对着那两个书生和帮佣的大娘,那大娘和两个书生都喝了热水,此刻虽然捧着水杯的手仍在发抖,但脸上到底是恢复了血色,“何时发现的?”说着,贺长寿便抬脚走到炕床边,跟赵多宝一左一右,盘膝坐了上去,又直直盯着方桌边上围坐着的三人。
那帮佣的大娘是个乡野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见有人询问案情,上来便唱了一句,“我的青天大老爷啊!”这一声嚎,直把赵多宝的瞌睡都嚎醒了,“是老婆子要进屋子收拾碗筷...然后...然后...”那大娘说话哆哆嗦嗦的,喘着粗气,说了两句,大概是又回忆起了那房中血腥画面,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李生看样子也是被吓得六神无主,半天都没个反应。倒是孙生还算清醒,便接口说道,“大约是午正三刻,小生听到大娘敲门,敲了许久都没人答应,这位大娘又是个极固执的,一直不开门便一直敲,小生午休被扰,便想出门看看,正好李兄也被惊动了,我等便站到各自门口观望,也实在是困乏,李兄便帮着大娘在门口大喊了几句,房中却始终无人应答。往日这个时辰,张生是绝没有出过门的,李兄情急,一脚将房门踹开,便看见张生倒在血泊之中。”
“孙兄可曾上前查看?”贺长寿问道。
“小生见李兄和大娘如此惊恐,又大吼大叫死人了死人了,便不敢上前,直接就往正殿报予主持大师了。”
“没上前,又怎么确认死的是张生?”
“兄台这是什么话!”贺长寿刚说完,那李生倒是像突然醒过来一般,却是义正言辞十分愤怒地对着贺长寿说道,“我等俱在各自房中,这里又没有外人,自然听见死人便知道死的是张生。兄台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怀疑我等杀了张生不成?更何况,更何况这里的外人只有你们,平日里相安无事,你们来了倒是出了人命,你们也是难逃嫌疑!若是衙门老爷来了,我也是要说的!”
那赵多宝原本是双腿盘膝靠坐在炕床上,听得这李生的话,蹭得跳起身来,指着那李生喝道,“我爹是沧都府卫指挥同知,你敢怀疑我???”
这一声惊呼,又把那大娘吓一跳,那大娘竟是哭嚎起来,拍着大腿唱到,“冤枉啊!老婆子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啊!挨千刀的混账土匪啊!在这佛门圣地佛祖跟前也敢杀人啊!......”直嚎得赵多宝连连倒退几步,那李生孙生一听赵多宝是官家子弟也不敢再接话,贺长寿被那大娘搅和得都快忘了自己刚刚想问什么了。
忽听得一声大喝,院内传出声响,贺长寿和赵多宝急急奔向室外,便见一人影直直从屋顶上滚了下来,倒没直接摔到地上,而是在半空中一个翻转,半跪着落了地。
这边将将落地稳住,屋外的四名赵府护卫便齐齐上前抽出短棍,向那人击了过去,那人没带兵刃,身手倒是不错,上蹿下跳,跑得极快,竟是没给拦住,只见他三两步向前一个跨步翻身,便跳到了门廊里的了善大师身后,伸手就卡住了了善大师的喉咙。
“住手!”站在厢房门口的贺长寿一声惊呼,将同样站在门廊里的歹人连带着了善大师喝退了好几步,堪堪站定,“别动!”那人也喊到。
那歹人布巾蒙面,一身短褐,带着皮帽,看着身材很是魁梧粗狂。
“何人如此大胆!”此时,在左二厢房内查验尸体的小司和两名护卫同时冲出房门,与屋外的护卫一起将那歹人团团围住,小司挡在贺长寿身前,对着那歹人一阵呵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意图行凶?”
“都别过来!退后!”那歹人连吼几声,便稍稍移步,将了善大师带到院落中央,了善大师被他擒住,因是后退行走,重心有些不稳,险些摔倒,又因着被歹人掐着喉咙,惹得了善大师一阵咳嗽。这一咳嗽,人就不受控制得变了姿势,那些个赵府护卫以为抓住了空隙,刚想上前开打,没想到那歹人竟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架在了善大师脖子上。
“大胆凶徒!”赵多宝突然站在贺长寿身边一声大喝,给贺长寿耳朵都快震聋了,“我爹是沧都府卫指挥同知!你别想跑!”
“你们退后!我若是跑不了,就让这老和尚给我陪葬!”那人先是愣了半晌,而后又将匕首抵在了善大师脖颈处又加深了几分,眼看着大师脖颈上显出一道红痕。
“且慢!”贺长寿这头赶紧让赵家小厮把赵多宝带回房去,然后借了围在前面的护卫的空隙指着那人说道,“这位壮士,了善大师是出家人,你有什么事,你先说!切莫伤了大师,惹佛祖怪罪。”
“我没什么事。”那歹人答道。
“你杀了张生,却不逃跑,若是没什么事,为何藏匿在院落中?”
“我没杀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土匪!”
“呵,”贺长寿一边摇头叹息,伸手指着歹人手中匕首说道,“不,你不普通。就算那书生不是你杀的,如今你以了善大师性命要挟,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还能普通?”
那歹人看了看架在了善大师脖子上的匕首,又抬眼环视面前的护卫,对着贺长寿喊道,“你们退后,放我出去。”
众人拿不定主意,都转头望向贺长寿,贺长寿倒是没有动作,又继续对着那歹人说道,“你藏匿院中,明知这里护卫众多,却还是现了身,想必是要找什么东西的,你说,你要找什么,我们帮你?”
“我没找东西。”
“嗯?”
“屋顶太滑,我掉下来的。”那歹人说着,指了指房檐上的积雪,又转过头来对着众人。
贺长寿伸首望去,也有些拿不准这歹人的意图。小司这边却是一声低叹,眼睛眉毛都皱到一起去了。那了善大师脖子上架着刀,却是面不改色念着经文。小司实在是没了耐性,大声吼道,“大胆狂徒!若人不是你杀的,你藏匿此处,必定也是看到什么了,说!你看到什么了!”
那歹人微微一顿,接话说道,“啊?哦!嗯!是!我看到了!但是我不说!你们都退开,让我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这和尚!”
贺长寿一愣,偏头打量着小司一眼,又望向那歹人,正欲开口,却听赵多宝趴在左一厢房的窗户上吼道,“杀人凶手!无耻狂徒!”
贺长寿一阵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