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役，没有惊天动地的感激涕零，也没有能够流传亘古的精彩和压制。有的只是无谓的牺牲，濒死的抵抗以及汇在心里点滴所形成的暖意。当然坐在城堡里准备坐享其成的艾瑞斯已经被他的居民骂了不知多少，也同样盼不来他心心念念的沈言。要说这场战役里谁才是贡献最低的缩头乌龟，那必然属于艾瑞斯。

此时他正在大殿里来回踱步，面上浮现了明显不镇定的表情。他的衣角随着气流的流动而来回翻飞。尚还有些良心的女妖无不是面面相觑，同样急的不知所措，却也丁点不敢离开大殿的遮罩。

“沈言怎么也不回来？！”恼羞成怒，艾瑞斯在原地甩了袖子大吼。

“可能沈大人在帮着您清除那些妖兽……”其中胆大的女妖颤着声音接下话题，然而话音刚落，回应她的是艾瑞斯的杀戮和遍地的鲜血。一时间血腥味弥漫在大殿之上，竟也丝毫不差于城墙外的战况惨状。

“如果沈言不回来……如果那群小屁孩守不住……”艾瑞斯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靠着魂魄所维持的英俊面容也逐渐消失在愁眉苦脸之中。他就像个小丑一样，只认准了心里不可能实现的希望，笨拙而可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去给我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如果不行就立刻回来告诉我！”艾瑞斯布满血丝的眼睛狠戾地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妖，抬脚便踹在对方的腹部上，疼的她蜷缩了好一会儿，“快去！！”

“是……是！”小女妖忍着腹部的剧痛，手脚并用地从地面上爬起来踉跄着跑出了大殿。艾瑞斯目送着女妖的离开，长长地吁了口气，试图去捋顺已经被气结的呼吸。与此同时，无数种可能闪过她的脑海之中，盘算着不同结局他能够选择的路线。入夜，就连最远端尚存的微弱亮光也消失不见，距离兽潮爆发已经十几个小时，艾瑞斯也担惊受怕坐立不安了十几个小时，结局如何其实已经很容易去猜测，不过是他给自己做了安慰，努力尝试着去摒弃掉脑海里那些惶惶然的想法。

离开城堡的女妖并不知道，等待她的也是此般无二的死亡。

且不管艾瑞斯如何忐忑，此时已经彻底入夜。黑压压的天空下面只能勉强靠着妖兽发光的瞳孔去判断对方的位置——没有照灯，没有亮光。可怜守护者们仍在苦苦坚守，却得不到来自这座城池主人的半点帮助。

“再撑一下……”白枭咬着后槽牙，右腿死死地抵在了地面上，而她的身子前倾，掌心里爆发着撼天动地的上古力量——这种力量在疯狂地透支她的身体，稍不留神就会被其彻底反噬，走火入魔。

“你不能再打了白枭！”弥葉急的大吼，甚至最后的尾音也都破了音。

男生们都没有说话，但都分了几分注意给白枭，生怕她有任何不正常的反应被这股强大且蛮横的力量吞噬。兽族因为刚才强大的冲击，损失了极多的中低级妖兽，相较起来高级妖兽和特级妖兽的数量并没有非常泛滥，所以一时间对面也有些后怕，纷纷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虎视眈眈，眼瞅着即将贡献给自己的胃的妖族就站在眼前呼天唤地，好不威风。

殊不知白枭现在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任何伤害都足以让她灰飞烟灭，甚至挫骨扬灰。但是她停不下来，不想停也不能停。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蛮横的上古力量所控制，但是她做不到任何多余的动作。

时态一时间僵持在这里，但每个守护者都知道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

面对数不清的妖兽，他们已经能够感觉到死神的镰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只差一下，就能直接砍下脖颈。

漫长而无望的黑夜里，即使有身后居民们微弱的力量的补给，也很难支撑过希望渺茫的黑夜。他们还记得最开始来幽州城不过是为了斩杀奸邪，帮助帝泽保护好整个族群，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知怎么的，白枭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这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想起来，想起来有什么用的名字。

正想着，只听耳边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几个孩子都被吓得有些发愣，等到白枭再定神看去，才发现原来那声巨响是从凤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再低头看去，那条原本已经血液凝固的手臂再次淌出了鲜血，随之而来的疼痛像是蚂蚁一样啃噬着白枭的身体。身为上古妖兽的凤，一旦被其力量触及，即使是同样拥有上古力量的白枭也不可能抵挡——甚至是更加脆弱，毕竟她的力量是从外界吸收而来，但凤却是自身所具有的。

“唔。”一口鲜血从白枭的嘴里吐出，胸口像是被巨大的石块堵住一样无法呼吸。她堪堪蹲下了身子，除去眼神的伶俐，却再也没有半丝可以攻击的能力。

白枭力量的暂时丧失无疑是让其他守护者失去了强有力的帮助，很快就不敌兽潮的再次攻击，退到了城墙根之下。面对虎视眈眈的兽群，守护者们的力量已经根本无法施展，被透支的能量和鏖战了一整天的疲倦身体，无论是从准备还是从数量来讲，他们没有一项是可以比得过有备而来的兽群的。

为首的高级妖兽一声长鸣，剩余的妖兽全部向前奔来。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他们别无他法。眼见已经和妖兽近在咫尺，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被利爪撕碎的准备，然而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刺痛和死亡，只是耳边忽然多了几道风声，紧接着便是强有力的，匕首刺进妖兽身体的那种独特声音。

几个孩子缓缓睁眼，他们欣喜地看到了陌生却又熟悉的身影。

只见他们身前挡有数十个青年妖族，每个妖族的脖颈都有着弥家特有的标志——是弥辰派来保护他们却迟迟没有接到动手通知的侍卫们。如今危在旦夕，收到弥辰命令的他们即使丢掉性命也绝不会再让兽潮向前踏出一步。

“是爷爷！是爷爷派人来……”弥葉欣喜地开口，却已经有气无力。当她想要将这份欣喜传达给白枭的时候，却发现后者已经彻底昏迷在了原地。

支撑了这么久，不过是想去等也许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增援。但无论如何，她等到了，便再也撑不住了。这一场战役消耗了她多少的力量只有她自己知道，已经被反噬的身体甚至不知道再次施展妖术还有没有可能。但是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弥家的侍卫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帝泽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

一切……

白枭来不及多想，便彻底地昏了过去。在她眼睛彻底合上之前，似乎看到了面前有穿着黑色斗篷的妖族从天而降，却是面对着自己，笑的异常灿烂。

这是白枭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同样也是其他守护者看到的最后画面。当他们彻底瘫在了原地之后，黑暗无边的天空一头飞来了无数的妖族，而就在白枭的身边，硕大的黑色通道打开，帝泽缓慢地踏出其中，蹲下身子抱住了瘫在地上的白枭。

“对不起，我……来晚了。”帝泽轻声说道，抬手轻轻地抚摸了白枭的额发。当他将白枭轻轻地重新放回地面，再次站起身面对一众妖兽之时，眼中方才还温存的柔情便已经丝毫不剩，转而是和白枭最开始如出一辙的狠戾和凛冽。

他缓缓地抬起手臂，明媚如昼的光亮从他的掌中迸发而出，继而笼罩了整片战场。而那些千里迢迢赶来的妖族也同样加入了战场，一时间战况瞬息万变。

这一场战役，终究是会迎来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