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枭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艾瑞斯,哪怕见过艾瑞斯最初的模样,现在却也是和之前大相径庭。说不出哪里有变化,白枭就是想找出这其中的端倪。被人盯着的艾瑞斯浑然不觉,在
清了来人之后又把眼睛耷了下去,不知道在盯着哪里。
不光是白枭,弥葉和淇冶也在仔细地打量面前这个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将死的男人,好奇地左看右看。侍卫见此识趣地退了下去,顺带带上了大牢外面的门。狭小的空间由铁栅栏隔开,一边是朝气蓬勃的守护者们,一边是孤立无援的瘦弱男人。极大的视觉冲击发生,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几个少年站在艾瑞斯的对立面,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尽管艾瑞斯现在已经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看起来却异常的淡然,全然没有之前的疯狂和诡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知道眼前这个沉默无谓的男人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艾瑞斯再次抬头看向面前几乎站成一排的少年,年迈苍老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这些年他被黑法术和欲望带走了太多理性,也把自己的身体彻底毁掉了。他亲手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也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就因为那想要而得不到的渴求,和所托非人的冲动。
这个认知是他在这黑暗又狭窄的空间里日思夜想才得出的,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去想之前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这个想法来的不晚,却也来得太晚,虽然让他在最后幡然醒悟,却也彻底地遮盖了哪怕一丝的善意。他后悔,他也不后悔,虽然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是他也做到了他的目标,哪怕手段残忍,哪怕精神错乱。
双方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白枭心头那股燃烧的怒意似乎也被浇灭了许多。她同样盯着艾瑞斯,半晌开口问道:“怕死吗。”
“怕,怎么可能不怕,”艾瑞斯噙着笑,漫不经心地看向白枭,依然是那一副欠揍的模样,“可是你又怎么会因为我怕就不杀我呢。所以怕又有什么用。”
“你知道就好!”克里斯在一旁斜眼看着艾瑞斯,他这个中过艾瑞斯陷阱的人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好感,干脆冷哼一声,随意的嘲讽起来。艾瑞斯听了又把视线转到克里斯的身上,看了许久他的模样,眼底却似乎是一丝怀念和向往——多少年前,他也曾是这样青春的模样。只可惜现在所有都是无济于事。
“你的所作所为,死不足惜。”白枭耷着眼皮,视线从艾瑞斯的身上移开了。刚才紧盯着艾瑞斯想要看透他的一切,现在却不愿意再看,因为她从艾瑞斯的眼中找到了答案。变化很简单,他“正常”了。在幽州城的一个月,她从来见的都是艾瑞斯眼中的疯狂和怯懦,也有阴暗和透彻的欲望。只不过现在,此时此刻,她从艾瑞斯的眼中看到的只有释然。
“我知道,”艾瑞斯顿了顿又说,“我就是罪无可赦,我虽然后悔,却仍然感谢黑法术给予我的容貌。”
丧心病狂。这是白枭唯一能想到的词汇来形容艾瑞斯。当她把视线转向其他人的时候,发现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大概就是在引起众怒吧,白枭默然地想到。他确实感谢来之不易的容貌,但背后是无数生命的堆叠;他也确实珍惜他的生命,但这之后是险些沦陷的城池和无数漂浮不定的性命。他确实乐了自己,却也是绝对的罪大恶极。
“但是,你还杀不了我。”白枭抬眼,将眼底的疑惑投过去,只听艾瑞斯继续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和藏在我城堡里的东西有关……或者说,和老头子有关。”
几乎是一瞬间,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寂静无声,静的诡异。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却没有人再提起过。而白枭作为当事人更是震惊,一为艾瑞斯竟然知道那位上古族群前辈的事情,二为艾瑞斯竟然知道自己同他的关系。不,也许他并不知道,只是保命的手段罢了。白枭很快收敛起满面的震惊,转而用一种漠然的神情看向艾瑞斯,等待他的后文。
后者见此也不卖关子,开口直言:“这件事情我只会告诉她。”
他说着,扬起下巴努了努嘴示意面前的白枭。几人见此纷纷沉默,相视而望似乎想要找出解决的方法。一股子无名火从克里斯的心里生出,直逼的他破口大骂:“我们不配知道还是怎么的?一个快死的人别给老子卖关子!
面对愤怒异常的克里斯,艾瑞斯无动于衷。他耸了耸肩瞥了一眼前者,随后继续盯着白枭,好像在他的面前只有她一个人一样。白枭显然察觉到了众人的情绪,不光是克里斯,甚至也感受到了艾瑞斯无所畏惧的心态,所以她没有顺着克里斯的话说下去。白枭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扭头拍了拍身旁弥葉的肩膀。
弥葉同样看着白枭,很快从她的眼里得到了信息。她点了点头,抬手使劲儿拽了拽克里斯的衣角,后者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极度不乐意的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淇冶在一旁看着到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丢下一句“最好老实交代”便率先离开了这间大牢。弥桦跟在身后,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白枭,在看到后者给予的坚定点头后,这才拽着妹妹和克里斯一起离开。等到几人走远,这个空间突然变得有些宽敞。
白枭终于将视线再次挪到了艾瑞斯的身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耗,白枭最初冲进来想要发泄的心情已经消失殆尽,现在更是心如止水。她看着艾瑞斯,挑眉等待对方开口说话。
艾瑞斯抬眼同样看着白枭,想起最初他对她升起的一丝信任和她在自己面前游刃有余又毕恭毕敬的模样,不由得感慨天道轮回。他本从不相信这些,如今却是第一个想到的。艾瑞斯自嘲一样地勾起嘴角,耸着肩膀轻轻笑了几声随即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得猖狂且疯癫。他就坐在这张简陋无比的椅子上,笑曾经,笑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说吧。”白枭微微蹙了蹙眉,眼底满是最深的嫌弃,她抱起手臂开口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艾瑞斯终于停止了大笑,过大的反应让他脸上本就明显的皱纹更加深壑,镶嵌在苍老的脸颊之上,给人一种丑陋的感觉。白枭知道,面前这人丑陋的不只是脸庞,更是心灵。
“我只知道那老头子和你爹妈有关,而且这个老头子似乎有很强的力量。当初建城堡可是费了我一番力气,现在他应该还被困在那里吧,可怜的老东西。”艾瑞斯嘴角噙着笑,一副我皆知的模样好整以暇的看着白枭,却不知后者已经暗自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那件事。白枭先是没来由地呼了一口气,暗地里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下来。紧接着她眼神里透出些许的尖锐,一字不落地听完艾瑞斯的叙述,信息一半有用一半废话。很强的力量,这她知道,甚至那老头子的力量现在就在她的身体里栖息着,可是和父母有关,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脑海里猛然间想起之前帝泽说的父母并不是单纯的妖族,在结合艾瑞斯的信息,一个大胆又荒谬的想法闪过白枭的脑内。
她猛然间发现,曾经觉得普通平凡的爹娘,突然就变得极其特殊。
他们的身世,她这个做女儿的,似乎从来就没有知道过。
“怎么样?”艾瑞斯幸灾乐祸地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白枭,自以为是自己一席话彻底镇住了她,洋洋得意地抬起了脑袋,等待白枭的回话。
“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白枭没有理会艾瑞斯的挑衅,只是轻轻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按理说这种事情不该被一个仅仅是小城城主知道并了解,无论是地位能力任何一样都配不上这样的消息。那么他是从哪里知道的?不会是沈言,白枭想、因为沈言是最近才开始活跃起来的,届时艾瑞斯早就已经当上了城主建起了堡垒,万不可能是沈言告知的。那到底怎么回事儿?
显然艾瑞斯没想到白枭会这么冷静,毕竟这不是个人尽皆知的事情,也绝非普通。所以白枭问出口后他有一瞬间的呆滞,甚至觉得白枭是在怀疑他,几乎是下一秒,艾瑞斯急不可耐地接了话:“因为我看了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