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尚赫连并没有与裴小乙一起，在彤苑用晚饭。

他一出现，就被他的家人给截住了，也就是他的父亲寿春伯爵，还有寿春伯爵夫人。

尚赫连与裴小乙进到彤苑范围，也便进到了寿春伯爵府的范围。

裴小乙还问了：“回不回家问候一声？”

“不了，我回不回家问候，没有人会在意。”

裴小乙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但听了他的回答，内心里亦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他与之不一样，很受家人在意，特别是她母亲，仿佛一天不看见他就不放心，就他现在独住东宁坊，他母亲隔天都会来一次。

他也一度以为，在越国公府，他母亲是最宠他的，甚至大大超出了对其兄长越国公世子的宠爱。

可是，在经历了三年前的事情之后，他便觉得，其母亲的那份宠爱或许是真的，但除了宠爱外，便没了别的，他是可以随时被利用，来成全他兄长与他姐的。

用他母亲的说法，这叫兄友弟恭、姐弟情深，他享受了父母更多的宠爱，就得在别的方面多牺牲一下，不能只自私地考虑自己的问题，还得为整个家多想想……

“这样子，听起来好像很令人伤感，但我却倒希望是如你这样。”

裴小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与无奈。

或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苦恼。

说完了，他在他肩头拍了拍，一跃而起，跳上了彤苑的院墙，就听到一声喊。

“傻儿子！”

寿春伯爵尚同安与其夫人正准备外出，就看见了自己儿子。

所谓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的秘密。

何况，尚赫连已经没有刻意地去隐藏他的这点小秘密了，他已心想着，家里人知道了便知道了，只要不需要他浪费唇舌便好。

尚同安此时显得很高兴，呵呵呵的笑着，尚赫连听那笑声，仿佛不曾有过，那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笑。

“傻小子！”

尚同安在他肩头拍了拍，然后去试着抱起他高大壮硕的身子，可哪里抱得动半分？

他的这傻儿子，要比他这个当爹的高出了半个头。

尚赫连此时呆愣着，任他父亲在他身上施为。

“傻小子，爹就说嘛，我尚同安的儿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傻子呢？”

伯爵夫人也跟着一脸假笑地道：“孩子，你莫不是因为我？”

“不是不是……”

尚赫连终于有了反应，连连摆手道，“那时的我确实有些傻了，或者说，就是不想长大，永远停留在我娘亲还在的日子。

那样，我便不会觉得，我娘她真的拋下我们走了。

也是到了一年前，我的心智才打开……”

“儿子……”

尚同安略显激动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不管怎么说，看到你现在与其他的孩子无甚差别，爹爹就打心底里高兴，我……”

我又何尝不想念你娘，就希望她从不曾离开过我？

尚同安嗫嚅了一下嘴唇，看了看此时站在他身边的夫人，最终没说出这句话来。

要论与之相处的时日，他现在的这位夫人比已逝去的妻子要长了许多，可偏偏，他在一个人静思时，头脑中时常会出现已逝去妻子的音容笑貌，而再有意去刻画现在的夫人的容貌，却是模糊的。

自从他们有了一个又一个儿子后，他的这位夫人，已经不知多少次提及，要想延续寿春伯爵府的声望，靠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是不能达成的。

每次她提及这，他要么以沉默相对，要么回一句：“再说吧！”

得知自家长子不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尚同安还是听他这位夫人说的，后来他去证实了一下，见傻儿子安心于做自己的事情，他便没去打扰他，只兀自心花怒放地念叨：我儿子不是一个傻的。

“孩子，还没有吃晚饭吧？”

寿春伯爵夫人一脸笑的问。

这时，她让自己面上的笑真了几份。

或者说，她知道他自己开府了，应是可以不用与他的弟弟们争了。

“我……”

尚赫连的双眼看向自己的父亲，指了指彤苑。

“儿子，若在平常，爹爹也不拦着你，可今天，你得回家陪爹爹痛快喝几杯。”

尚同安说着，望向还站在墙头的裴小乙。

“小乙哥儿，麻烦你跟彤苑的小姑娘说一声，我傻儿子被我这当爹的捉回去了。”

“尚叔不是要外出的吗？”

裴小乙笑着提醒。

“外出啊！”

尚同安呵呵笑。

“确实是要外出的，可也不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儿，即便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也没有拽我这傻儿子回家重要。”

“确实！”

裴小乙笑。

“你这傻儿子还不拽回去，在他人看着，已经不像是你儿子了。”

“这一点不可能，他不管住在哪，都是我尚同安的儿子，是寿春伯爵府的世子爷。”

“那是，理当如此！”

裴小乙笑着应和了一声，在墙头对着尚同安抱了抱拳，然后朝尚赫连挥了挥手，从墙头一跃而下。

尚赫连跟随父母回到家，依然是那个傻傻的样子，只是一双眼睛里的神彩与装傻时不一样。

尚同安是不停地抬头注意看他，仿佛在此时此刻才真正认识了自家儿子。

“听说你与小乙哥他们在建农庄。”

“是，爹爹，等建好了，儿子便带您去看，去住。”

“好！”

裴小乙在岳亚菲面前声情并茂地表达对京城人与事的不舍感时，一直是苦着一张脸，似乎，他心里的愁苦有千千万万。

“丫头，你的连哥哥本来要同来的，被其父母拽回家了……他的父亲是真的很爱他。”

“难道你的父亲不爱你？”

“我父亲对我的爱与他父亲对他的爱是不一样的。”

岳亚菲微微笑着道：“彤儿，小乙哥儿或许想说的是，你连哥哥的父亲对他的爱是无可替代的，而到了小乙哥这儿，父爱是有的，也是诚挚的，却没有了那份无可替代。

或者，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也说不好了，总体来说，对一般的父母而言，长子在心里所占份量是最重的，后来的孩子，只能分润一点。”

“菲姨这说法对，换言之，长女的待遇也是如此……”

裴小乙见管彤这么说了，仍然苦着一张脸道：“从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说是同病相怜的……还有菲姑姑。”

“我？”

岳亚菲笑着指了指自己，道：“彤儿说的或许也对，但在勋贵人家，若是降生到只想永保富贵的人家，女儿的存在，似乎是不是长女并不是特别重要，当然，在成长时期，其父母对之的爱或许会偏重一些，但到成年后，就会看谁的利用价值更大。”

“好没意思！”

管彤不由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