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郎仓惶接住盘子,瞬间明白话中意思,连忙道,“是,阿娘酿的红梅酒,最是可口!我这就叫下人去府上送十坛过来!”
曹正的这个师父,他早年已经见识过。当年曹正拜师时,他便要曹正将令丘城里最好的吃食都送与他吃过一遍,吃满意了,才肯收徒。
他记得那次拜师,这位道长就吃了三桌令丘客栈最顶级的会客宴,喝了二十坛令丘客栈最贵的百花酿。
还不满意,直说没有吃到最好的。
最后曹正实在无法,便将道长带回自家中,烧了一道自己平日最爱吃的糖醋仔鸡,又到他家取来红梅酿,送到跟前。
这是曹正平日最爱的吃法,本想死马当做活马医,却不想竟也合了道长的意。
这才收了曹正为徒。
空明道长满意的点点头,轻车熟路的朝着客厅走去。
曹阿爹曹阿娘得了小人禀报,双双等在客厅,笑脸相迎。
空明道长未作一言,只朝着两人额首示意,便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到一桌饭食跟前,开吃了起来。
曹阿爹、曹阿娘也知这位道长喜好,当下也默不作声的同曹正、杨六郎一起,陪着看吃。
夫妇两,对这位道长还是感激在心的,毕竟这个败家儿子自从跟了这位道长,确实学了些本事,今日赏格监放榜,又升了一等,已是辛等赏客。
假以时日,或有一天还能出人头地。
这是天下父母常有之心,纵是面上诸般不是,内心底,总还是对自己的子女抱着成龙成凤的期望。
空明道长风卷残云,一顿吃喝。半锅糖醋鸡、五坛红梅酿下肚,这才打了一个轻微的饱嗝。
抬眼看到,面前几人还恭敬的端坐在跟前,十分满意。
这才抹了抹嘴,开口说了一句,“日前,我掐指一算,发觉阿正命格有变……”
几人听闻此言,都瞪眼等着下文,哪知空明道长又拎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曹阿娘爱儿心切,忍不住急问道,“我家阿正命格如何了?”
空明道长嘴里一边嚼着鸡腿,一边道,“红鸾星、天煞星同时入命……”顿了顿,又嚼了几口鸡腿,“祸福相依,前路坎坷,恐有性命之忧。”
曹阿娘闻此言,大惊失色,“道长,道长!”呼叫着就跪了下去,“您可要救救我家阿正啊……”
空明道长一只鸡腿啃完,将油腻的手胡乱在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上抹了抹,将曹阿娘虚扶起来,一脸轻松笑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曹阿爹也面露焦色的将曹阿娘扶起,道,“小儿顽劣不堪,还望道长多多指点迷津!”
“嗯,阿正秉性耿直,满腔热忱,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两位无需过于担心,且听贫道讲把话讲完。”空明道长复又夹了一块鸡,放入口中。
接着道,“祸福相依,有祸,但也有福!何福何祸,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我仔细替阿正算了算,红鸾星已现,天煞星不久将至。在此之前,阿正需得好好做一番准备,以迎煞星入命,否则性命堪忧。”
“我今日来,便是要将阿正带走,随我去修习几年,修为是立命之本,只要自己够强,煞星来了也算不得什么!”
空明道长一口气说完,又继续开吃。
一旁四人,听完此言,愣愣的相视了几眼。
最后还是曹阿娘先反应过来,“那……道长意思是,阿正今日便要走?”
“嗯,今日!”空明道长饮了一口酒,点头道。
曹阿爹也回过神来,颤声问道,“不能过了年关再走?”
“不可,不可!光阴似箭,一日不可耽搁!”空明道长将一锅最后一块鸡咽了下去,意犹未尽的将自己那黑的不能入眼的手指,放嘴里使劲嘬了几口。
吩咐道,“阿正,将剩下的五坛红梅酒和一锅糖醋鸡带上,即刻启程!”
“现在就走?!”曹正惊道。
“当然!为师何时打过妄语?!”
“去哪里?”
“随缘!”
“要多久?”
“不知。”
“……”曹正呆了片刻,才渐渐意识到,师父这是要带自己远行,还是没有归期的远行。
缓缓转过头,看了看已经哭成泪人的曹阿娘,和强忍着泪意的曹阿爹,曹正第一次感到深深的不舍。
自小在阿爹、阿娘的打骂声中长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随时离开,踏足远行,他甚至期待这么一天的到来……
可真当这一天就在眼前、即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般依赖……
但是男儿当自强,曹正明白,这一步他必须踏出去!
很快,小厮已经将一锅鸡和五坛酒装好,放在桌上;还一并送来了曹正出门用的乾坤袋。
曹正将鸡和酒尽数装入乾坤袋中。
曹阿爹递过来一沉甸甸的钱袋,“阿正,出门在外,自己多加小心。”
曹正正准备接,却被空明道长拦了下来,“不需这些俗物!带上鸡和酒就够了!走吧走吧!”说着自己先行一步,往外走去。
曹阿爹、曹阿娘、杨六郎送到县帅府衙外,曹正将三人拦了下来。
“六哥,代我同小雅和云裳道个别!阿婴的事,若有消息,定要在同录符中同我说”
杨六郎郑重点头,“放心,我会安排人,一直在青丘那边查探!”
曹正转身朝着二老,恭敬的跪拜下去,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阿爹,阿娘,孩儿拜别!”
曹阿娘终于哭出了声,“呜呜!我的儿啊……你,你……一定不要饿着自己……”
曹阿爹哽咽着挥了挥手,“去吧……”
曹正低着头站起身,再不敢抬眼,扭头奔向空明师父……
此一别,不知归期几何,孩儿不能尽孝跟前,您二老可要好生保重身子,等我回来……
这是曹正心底,默默想说与二老的话,可他不敢说,他怕自己说出来,便没有勇气再离开。
许是这场离别来的太突然,又许是众人被空明道长的话吓得不轻,总觉这次一别,便似是永别一般,再难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