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月坐在王位上,她曾代替女王坐过这个位置,但那时的她,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她觉得那王位就像是一个巨人张开的大嘴,布满了尖牙,随时可以将她吞没,咬她个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她坐在上面,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可是这次,她感觉太好了,她高高在上,下面的人对她俯首称臣。她如同神灵,审视众臣。他们说什么,她可以不听,听了可以不说,说了也可以胡说。
她实际上什么也没说,她原本是个沉默的人,现在仍是个沉默的人。国师反复问她,“陛下,这事您觉得怎样?”
她终于回道:“国师看着办吧。”
这是女王之前常对国师说的话。但这话都是国师单独面见女王时,她才这样说。女王在议事殿中,从不说这样的话,她有自己的主见。
依月是个听从命令的人,现在轮到她来发命令,她也许是不习惯,也许是不知如何发命令。
总之依月觉得当国王的感觉很好,而且当国王是这么简单的事,太简单了。
丽婆婆很高兴女王心情如此之好,她说她要出宫去找宝刀。依月并不想见丽婆婆,她现在非常讨厌她,讨厌到想她死。
晓彩来报说是神卫将想见陛下。
“刚才不是在议事殿就见过了么?他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陛下,神卫将军是国之栋梁,他来见您,您恐怕得见他才是。”
依月笑道:“个个都是国之栋梁,他们又撑起了什么,我不想见他。晓彩,你派人去问问,玉风公子怎么今日没给我送花来呢?”
晓彩站着不动,“陛下,这是神卫将军,他与国师同是朝中重臣,不能不见。”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国王么?我说不见。”
女王竟然不见他。金至昨晚是非见她不可,但现在他没有那样的想法,他只是想向女王报告驭兽帝国国鸟与人的事,他以为资深护卫这么大的事会向她汇报的。看起来,女王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件事。既然女王不是明姑娘,那他也没什么想见她。
回到府衙,丽婆婆竟然在那里等他,这真是破天荒的事。
“婆婆,您有什么急事找我么?”
“我就想着金将军公事繁忙,不能来看我,我就来看看你。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能不能帮我找一把能将这个东西切开的宝刀。”丽婆婆将那颗心给金至看。
金至拿在手中,感觉就是他那天得到的翡翠原石一样,只是这块石头有腥臭味。他那天是用玉一刀的刀切开的,那刀切石如豆腐,就去那里试试。
丽婆婆从未找他办过事,金至还是亲自陪同她一起去西市。两人坐船去。
丽婆婆始终微笑地看着金至。金至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个光明神出了差错,会让丽婆婆这样对他。还是找点话说。
“婆婆,明护卫她现在还好吧。”
“哪个明护卫?”
“那天您从阳山相思树下那里带回去的明护卫,她真的订亲了么?”
“谁订亲了?”
“就是您从阳山相思树下带回去的明护卫,她是不是订亲了?”
“我什么时候从阳山相思树下带回去哪个明护卫,她订什么亲了?”
金至看一眼外边,阴天,河水温柔地流淌,有翠鸟箭一样掠过,嘴上叨着一条银色的小鱼。
金至不说话,丽婆婆也不说话。金至又只得说话。
“婆婆,您认识依月这个人么?”
“认识。”
“他是谁,他做什么的,他家在哪里?”
“这个,我不能说。”
那就是有依月这个人,明姑娘的订亲对象是存在的。金至一下子心情低落,再次看向外边,数着船夫摇桨声,想着明姑娘那天倒在她怀里,那样不停笑,就像这不停的摇桨声,不停。
总有停的时候,终于到了西市小渡口。
吹锁呐的老夫妻还在。丽婆婆也给了他们一个金币。快到西市门口时,就听到数声“打得好,再打!再打!”
那是一个竹子搭的高台,上边两个人看起来正在打架。再一看,是一个细胳膊细腿的男子正在打一个粗壮的男子,壮男子马步站着,打不还手。下边挤着一堆人,在高声喊着“打得好,再打!再打!”
两人来到台前,那台子左边写着:你打打你仅一个,右边写着:他打打他需二个。那壮男子是石亿金,打他的人不认识。
前边一个大腹便便的黑脸雷公在喊着:“来来来,有谁想打,有谁想挨打,只需一个银币;有谁想看谁挨打,有谁想看谁打谁,只需二个银币,来来来,打一打,打打更健康!”
两人一站在那里,就有人在他们身旁边挤来挤去。
“金将军,那个壮壮的运气挨打的像是气派白系列的啊。你认识他么?”
“是金子府石家四公子石亿金。”
“是灿公主的儿子么?他不是气派白九么?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在街头卖打,灿公主的脸往哪里搁呢?”
金至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婆婆,可能是四公子个人爱好吧,他喜欢与人切磋。”
“这哪是切磋,这是卖傻,可能是灿公主太爱钱了,儿子也舍不得给。灿公主当初多好的人,嫁到石家就变了。人是很容易变的,看在气派的份上,我上去打他一顿,给他点钱。”
丽婆婆准备上前去与那黑脸雷公说话,但突然人群中持续的尖细哀嚎声震碎了这里的激情。金至他们身边的一个人边嚎边冲了出去。
丽婆婆牵着金至出来,给他一样东西,是一根根部滴着血的大拇指。
金至扯下一角衣袖将这根大拇指包起来。“婆婆,这是刚才那个人的么?”
“是的,这个老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偷我的东西。他以为我年纪大了,就好欺负,真是瞎了眼了。我断了他的大拇指,你拿着它去追捕他。那个断痕,我特意让他断个粉碎,痛到心碎。到时一看,就能看出,他绝不能狡辩。”
金至想那个肯定不是个老贼,是个小贼。初出茅庐,无知无畏,识人不清,还看不出丽婆婆这样的人,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
“婆婆,我会让涛将军去查这个人,您没丢东西吧。”
“没丢。金将军,我还从来没被人偷过。我看是我今日穿得素净了些,就觉着我好下手。古大师说过,做人就是要高调要气派,我在宫中久了,这么好的话竟忘记了。”
这么好的话金至不敢认同。“婆婆,不要为了个贼人而伤神,我们还是去找玉一刀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