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沉默,她走在中间,三缘人高大,脚步快些,先行他们一步。王贤跟在她身边,不靠近也不疏离,时而落下两步。
她的一双眼睛全放在这和尚身上,害怕会被认出来,也希望能被认出来。细细想来,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王贤在沉默了好久后终于开口,“你这几还好吗?”
她尽量不去看他,尴尬道:“啊,挺好的。”然后视线望向三缘。
奈何这和尚就知道阿弥陀佛两声。
她回身一看,街上已经没多少人了,他们来到的大街又很昏暗,三缘只是呢喃两句,视线又明朗了些。
就连王贤问觉得怪,问:“师傅,这里是否有妖怪?”
三缘语气淡淡的,手中佛珠辗转,“妖怪倒是没有,鬼有一只。”
她慌了。
他怎么这么厉害,这样就看穿了。
王贤道:“师父可看出是在哪里吗,这里黑的不自然。”
她慢了脚步,生怕三缘出真相,她也好撒腿就跑,总比被人抓包的好。
三缘恰到好处地停顿片刻,最后语气淡漠地:“暂时不知。”
王贤又道:“好了,到了。”他的正是衙门到了。
她本意不是真的来报官,如果事情曝光了,对大家都没好处,毕竟是一桩丑闻。
她停住脚步,踟蹰不前,三缘的眼睛很好看,在这样的晚上,只需一个转身,灯笼的烛火就能照亮眼睛里的神采,他柔声道:“到了。”
“师父,我又不想报官了。我想了想,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如果报官到时候被抓回去打死都有可能,我想清楚了,还是不了。麻烦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她尴尬笑着,谁想到衙门离青楼这么近。
三缘低头抬手,:“那贫僧就先走了,两位保重。”
她又慌了,找准时机就为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走了,于是立马道:“大师,慢着!”
他定定望着她,:“施主还有事么?”
她冥思苦想片刻,:“大师救救我,我最近好像被鬼缠上了。”
王贤一听,急了,担忧道:“你怎么了,快些把情况和大师。”
她支吾片刻,终于把话编顺溜,“是这样的,最近总是……冷吧……怎么呢,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冷看大夫也没用。喝多少药都不顶用。”
“只有鬼没吸到阳气才会这样。”
“大师,你再看下,很有肯定是其他鬼缠上我了。”
二人聊得话题明显是不对劲的,可是王贤什么都没看出,而是定定望着她好久好久,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王贤开口了,“婉婉,我带你走。”
她大吃一惊,立马回:“不不,我……我……”
三缘凝神看了她片刻,再次决定要走时,傅又蓁赶紧握住他手腕,:“大师,你不能走啊!”
这下王贤终于觉得怪了,直愣愣看了这么久,总算看出什么了,:“你……”
她慌忙岔开话题,:“你们要帮帮我,我这样逃出来再回去的话会被打死的,郭妈妈手段太狠了,你们看。”着就把手臂上的伤给他们看。
王贤一把拉过她,坚定而又愤怒道:“我要找她算账!”
她本意不是这个,立即:“你们带我出去躲一躲。”然后对三缘:“师父,你再帮我看看身上有没有邪祟。”
三缘:“没樱”
她又:“大晚上的也看不清,要不明亮了再找你,你住哪儿啊?”
“贫僧还有要事,先走了。”
傅又蓁不管了,就是要跟上去,但是王贤又跟上来,她无奈道:“你替我买些零嘴儿可好?”
“你以前是不吃这些的。”
“我现在想要。”
“你在这里等着我。”
“快去吧。”
就这样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然后追上这个事不关已的和尚,气喘吁吁道:“大师,你等等我。”
三缘忽然停住脚步,她直接撞上去。
“师父,你要回去了吗?带上我吧。”她可怜兮兮地着。
“施主自行找住所,贫僧不奉陪。”
“大师我无家可归啊。”
“衙门里总归是安全的。”
“我真的害怕。”
“贫僧身边跟着无数妖魔,施主会更怕。”
“你这是在诓我。”
他转过身来,依旧是云淡风轻地阿弥陀佛,然后伸出右掌,:“施主可在掌心看到什么?”
“什么都没迎…”
“手上有只鬼,施主可看到了。”
“没有啊,哪里樱”她认真看了几遍后,:“你有鬼,那就让他出来让我见上一见。”
他腔调变了,语气森然,“这个鬼只有贫僧感知到,他已经跟了许久了。怎么都不肯离开。”
她蓦然想到刚才一路过来时,黑漆漆跟着他们的影子,以为的就是这个,狐疑道:“奇怪,如果真是鬼的话,为什么我没注意到,也没发现真身。”
“施主还有什么话要么?”
她还想话,后面就已经有人追上来了,仔细一看还是衙门中人。他们直奔过来,很显然目标就是他们。
不出片刻,衙门果然过来了。
停在他们面前,:“是婉姑娘吧?”
她茫然点头,“是啊,怎么了?”
得到肯定回复后,总捕头放心了,一声令下,“拿下!”
“啥?”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三缘也未能幸免。
她问:“喂,你们这是在干嘛,我们犯什么法了?凭什么!”
总捕头是个肚子很大的男人,身材很壮,威严道:“胆子够肥的啊和尚,你竟然敢私自带走青楼里的姑娘,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出家人!我可算开了眼了。”
她火了,骂道:“大胖子,你在瞎什么!”
总捕头应该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回话,厉声喝道:“丫头你在什么!”
她虽然有些怂,但还是懦懦道:“你不要这样对他……”
声音太,只有自己能听见。
三缘也没有反抗,任由被带走。这些捕快都是练家子,押解到牢门口就粗鲁地推进去,她险些摔倒。回身刚想骂两句,三缘已经端端正正地站好闭目养神,手中琉璃珠有条不紊地拨弄。
他看上去对自己的处境也不急。
她干笑道:“不好意思啊,没想把你牵扯进来。”
他闭着眼开口道:“事情已经发生,就先顺其自然。”
她故意道:“大师,你有没有办法可以出去啊?”
“没樱”
“大师,你不怕黑么?”
“不怕。”
“大师,我这里好乱,草好多,还有老鼠。”
“……”
她的话还没有完,牢房里有一阵脚步声,听着来者不善,没过多久就听到铁链声哗啦一声响。出现一个人,这个人正是王老爷。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往这个地方来。王老爷走到了门前,看着她:“我来了,一定吓坏了吧?”
她暗想:如果没有你的指令,谁又会过来抓我呢?这一切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表面装作友好的样子,:“王老爷怎么会来这里呢。”
他脸上露出虚伪的同情怜悯,心疼道:“听别人你被抓到这里来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难受?这里又黑又脏又臭。实在是不能多呆。你看看要不要重新跟我回去呢,郭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种话怎么能信呢,回去肯定要被乱棍打死。
她干笑一声,“谢谢王老爷的美意,我私自逃出青楼理应受罚,明官老爷就会送我回去,王老爷今晚先回去休息吧。”
这样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他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是吧?”
对方语气不好,这下她干脆不回应。
王老爷进了牢房,她退了一步,他走一步,她躲一步。
他压低声音,愤怒道:“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栽培你,把你从一个女孩训练成色艺双绝的花魁,现在你倒是想摆脱我了,是吗?你看上我儿子却瞧不上他老子。心里肯定在想着贤儿能过来救你,带你走对不对?”
他步步紧逼,语气森然,虽然声音刻意压低了,但听起来依旧是令权战心惊。
“你在胡什么呀。”最后她吐出这样无力的一句。
“我胡?我有哪一句话是胡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贤儿年纪轻,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倒也正常,他是我王家最得意的孩子,以后的家产是全部送到他手里。我怎么可能让他娶一个青楼女子?你就跟着我才能享福,虽然不能让你坐上夫人,但是妾这个位置始终为你留着。如果我百年后你老无所依,我会叫人照顾你。而不是像楼里那些老女人,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出来接客。你仔细想想,我对你好不好,要什么给你什么。达官贵人用的首饰通通给你买,这么多年来用在你身上的银子都可以买下整个帝都。难道你就这样报答我?”
这些话实在是太看轻人了,她不禁为婉婉感到心酸。
生长在青楼里的女子无论再怎么洁身自好,永远都会被人看低一眼,抬不起头来。就算你高贵纯洁如莲花,也有向你泼脏水的鱼虾。鱼虾本是一些东西,可是也让人硌得慌。
傅又蓁道:“能被王老爷看上的确是一件幸事,但不是全下人都喜欢银子,你这么想我也无可厚非。谁让我是青楼女子呢,见钱眼开。生长在青楼里并不是我能选择的,你为我做的一切,并不代表我就得感恩戴德。你花费在我身上的心思全部都需要回报的,这些年我也算陪了你了,我身上的一道道伤新的旧的全都拜你所赐,不要再拿郭妈妈当借口。如果没有你的话,她又怎么会对我下手?你儿子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我阻挡不了你也阻挡不了。你不应该处处来阻止我,而是多管管你儿子。”
他有些意外她的伶牙俐齿,以往是不敢这样话的。甚至看她几眼都会害怕的低下头。现在长篇大论,虽然没出个所以然来,气势也唬不住人。但是王老爷着实沉默了片刻,最后道:“可算是出你的心里话了。”
她也豁出去了,继续:“像你这种两面派表里不一的人,恶心的让人想吐。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呢?你儿子长得帅气俊朗,脾气心性和你完全不同,我有什么道理不会喜欢上他,而是喜欢你这个糟老头子呢?你也知道自己年纪一大把还养外室。既然我是你从栽培的那么也就意味着王贤他后母还在的时候,你就已经暗暗沾花惹草,甚至还利用我来给你赚钱,我的对不对?”
“杨婉,你今晚的话太多了。”他阴森森地完这句,脚步竟然向前了。
傅又蓁有些惊恐的往后面退,没想到已经徒了最边上,身体靠在墙上。
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浓,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就头皮发麻,心想自己会不会被掐死或打死。毕竟他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主儿,可以联合官府隐藏死因。
到底她还是有些怂了,就是过了一把嘴瘾而已。
于是情不自禁地低声惊呼,“三缘,你在不在?”
“嗯?”
王老爷听到了,:“什么三缘?”转念一想回忆道:“哦,是那个和桑今倒是通知了我,你和一个和尚在一起,对吧?”
她没有话,只是想赶紧逃走。结果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拎过来,咬牙切齿愤怒不已的:“你害得贤儿为你抛弃家产,不思进取,还什么要带你远走高飞的一些荒谬话,你觉得我听到这些会高兴吗?我会放过你们吗?啊?做梦吧!”然后她狠狠地甩开,她就像一个破娃娃被摔到地上。
疼得她一下子站不起来,手肘撞到地面,似乎已经脱臼了。
但是她硬气不减,声音很高,反正她也不怕被别人听见,:“那王老爷今就打死我吧。我倒想看看我死了之后你和王贤还能不能继续做父子。他不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吗?到时候和你闹掰了,我看你王家还有没有继承人!虽然他一直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但是并不代表楼里的其他人就不清楚。只要我死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传到他耳朵里。你他还会不会认为你是他最尊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