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虞欢庭打开窗子就能看到自己的矮墙下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只不过事情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屋子里面的灯渐渐暗了。树上的一只猫喵喵喵的跳到屋檐顶上,顺着瓦片滑溜下去,然后和几只公猫发出一声鬼哭狼嚎的声音。在如此寂静无边的夜晚显得十分阴森恐怖。
在淡淡的月光下,两人依旧保持着听墙头的姿态。
孟明朗拍了拍她的头,吴若慢慢转过脸,不高兴地瞧着他,“打我做什么。”
“哪有打你,拍拍而已。”他轻声说了句,绕过她走到门口,“呆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吴若赶紧说:“你别告诉我,你要从大门进,虞欢庭可不是普通人,你这手刚碰到门上,他就能听到声音,你信不信啊!”
孟明朗淡淡说了句,“谁说要推大门了,这不是还有你嘛。之前交的咒术,有一招就是隐身,你试试看,带着我一起进去。”
吴若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见她半天不说话的样子,试探的问一句,“你该不会没有复习我交给你的任务内容吧?”
吴若点了点头,“的确是。”
孟明朗颇有些无奈,“如果这些简单的东西都学不好,以后我还怎么指望你呢。”
“你有那么多的式神,指望我做什么。”吴若低声说着。
“哈哈哈……”他笑着,两手迅速结印,一道金蓝色的光芒闪现全身,他唤了句,“快点过来,不要傻愣着。”
吴若忙不迭跑过来,站在他身边,她的身体也现出金蓝色光。不出片刻光芒暗去,吴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在空气中变得若隐若现,又碰了一下大门,竟然能够穿门而过。
“记住了,这招虽说有些难度,但是只要多复习几遍就能够记住。”
“嗯。”她忽然问:“你教给我这么多知识,该不会想把我培养成一个阴阳道士吧?”
“胡说些什么……”他随意回了一句,拉着她穿门而过。
虽说二人已经隐身,但是他们两个的手还是能够碰到一起。孟明朗的手指又长又暖,握在手心中莫名有一种安全感。吴若下意识的抓紧,二人没有说话,在静谧的夜里走着。
虽说孟明朗一开始鄙视这种闯他人宅子的行径,但现在他带起头来在这院子里走走停停。
吴若似乎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赶紧拉着他在一个窗下停住。她的耳力向来都是不错的,刚才有轻轻的叹息的声音,分明是来自妖怪的。
她非常得意,悄声戳着他,“你过来听听,这里面是不是有只狐狸?”
孟明朗施咒,一双眼睛能够透墙看到里面的物体,的确有一只火红的狐狸趴在床尾,正叽里呱啦的说着话,对象就是虞欢庭。
他一时间看的有些入迷,吴若在边上戳戳他,“怎么样?是不是有发现?”
他轻声回了句,“你的耳朵怎么这么厉害?”
她有些高兴,“我这个本领你可羡慕不来。”
他没说话,大概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声音也停了,他便拉着她走出去。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你听到了吗?”吴若问。
“你不是都听得见吗,何必来问我。”他回。
“哈哈哈……你的表情别这么臭嘛。我听见了,聊的无非都是一些宫里的事情。还有啊,那只小狐狸应该还没有成年,说话声音奶声奶气,而且还一副小孩子的心态。虞欢庭就感觉是大人在跟小孩说话一样,也许这真是他养的一只式神呢。”
“不是。这只小狐狸只是呆在他身边而已,二者并没有协议的联系。”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毕竟是普天之下第一个和妖怪建立起联系的人,自然知道式神和主人的关系究竟是如何,所以刚才他一眼就看出小狐狸和虞欢庭并不是所想的那样。
吴若见他没有说话,好声好气的说:“好啦好啦,既然这样,你就输了。”
他点点头,十分自然地回:“我输了。”
吴若见他认输,特别高兴,跟在他后面紧紧抓着手一晃一晃的。
孟明朗觉得自己为了一个小小的赌约,竟然如此认真跟着她跑出来一趟,还在别人的宅子里走来走去实在是有些荒唐,但是一想到身边的人是吴若,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这个女子总是想一出做一出,总是让人这么不可思议,可是他竟然就这么接受了,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直到走出了院子,孟明朗淡淡一挑眉忽然问着,“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耳力竟然这么好,普通的妖怪则哪有这个本领隔墙能听到叹息。”
“我说是天生的,想必你也不信吧。”
“自然不信。”他细细看了她好久,“你这本领似乎看起来是后天才有的,就好比说你之前是否吃过了一些大补的药物。才会让你有如此神通,我还没听说过妖怪像你这般。”
吴若想起了太上老君的那些丹药,她的确就是吃了这些才会有如此变化。
孟明朗抬头望了望天空,“吴若,你是否和天庭有些关系?”
她猛然一怔,眼睛瞬间瞪圆了,缓缓回道:“能有什么关系,我从来都没有去过。”
他走近两步,低声说着:“我可没有问你去没去啊……”
她实在是不想骗他,尤其是望着那一双璀璨漂亮的眼睛,仿佛心里的所有事情都被看得一干二净。
她缓缓垂下眼,看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她的影子在他身体里,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是否应该说实话。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你不必如此为难,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其实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吴若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她抬起头抓住他即将撤去的手臂,郑重而坚定地说:“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他算是等这一天等了好久,表情也有些怔然,马上又恢复平静,“我不想勉强你,关于你自己事情以后你愿意说便说,现在咱们先回去。”
吴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着他胳膊就是不放,异常坚定地瞧着他。
他笑了,“你这是做什么?”
她深深地凝视着,仿佛要把他吸进身体里,“我说了,有些事我现在想告诉你。”
二人就在皎洁的月色中对视着,吴若个子不高大约在他肩膀处,月色被他挡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大概面容。而孟明朗大半个身子浸染青蓝色的月光,尤其是一张俦美无双的俊脸更显得玉琢般精致温润。
二人都不说话,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吴若拉着他往前走,终于慢慢说起了一些有关于自己的事情。
不夜城的那晚她的确在,是在一个恶鬼的地界下做事,之前的确是恶贯满盈,现在或者是未来也走不了正道。
包括后面遇上北渊的事也说了个大概。
孟明朗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的回个“然后呢?”
吴若越说越觉得心里畅快,这些秘密埋在心里这么多年,突然有人愿意听,并且脸上并没有出现较大的波动,她觉得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有人能够帮忙承担了。
在听完后,他问:“你现在是否还有想报仇雪恨的心思?”
她点点头,“当然有,只不过现在能力不够就算过去也是送死。”
“如果我解开你手臂的金符咒呢?”
她认真看着他,“你知道的,一旦你解开我就会马上离去,这样的结果,你想不想呢?”
“你想让我解开,我就会解开。”
她忽然摇摇头,“之前吧,我就确实不想待在你身边,而且还讨厌你给我下的这个咒语,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毕竟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倒也开心,只不过你有时候很烦,要我做这做那的。反正你还是会保护我的,对不对?所以这个金符咒有没有倒也无所谓,再说这些日子我在你身边学了那么多的咒术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补偿,以后要是真想走了,你再给我解开吧。”
“那你现在不想吗?”
“废话,当然不想。”
“为什么。”
她愣住了,她的确是不想离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离开。
是啊,之前心心念念的想要逃离,并且离他远远的,或者离开前将他开膛破肚生吞活剥。但是现在为什么又不想离开了呢,反而对他有依恋的感觉……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在他眼前说的,说不定还会被他揶揄一番。
她想了半晌才勉强给出一个理由,“你教给我的那些咒术还没有学会呢,没有学会我怎么去对付西门任,那么多的妖怪我也打不过,起码你这些咒术对妖怪还有一些作用,我学着也无碍。不过我真的好奇,为什么我可以学习你的咒术呢?”
他淡淡回了句,“你吃的灵丹妙药可都是太上老君的东西,那么好的药在你肚子里难保不会改变你的体质,说不定于你现在已经是半妖半神的状态了。”
“怎么可能呢,哪有这么神奇。”
“也许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北渊的目的。”
“什么意思?”
“他可能真的想把你培养成一位神明。”
北渊当然是这个心思了,他一门心思想把她塑造成一位九天之外的神女,希望能够救济天下。
可怎么可能呢!吴若并不是有这种好心肠的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自己,并没有北渊那样光风霁月的品德。所以一开始北渊选中她是非常不明智的。
孟明朗看她还在发呆,轻轻拍了下她脑袋,“在想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并不想成为什么神明,我讨厌天庭那个地方。”
“为什么?”
“那个地方不干净。”
他微微歪了一下脑袋,“如果连那儿都不干净,三界之内就没有地方是干净的。”
她茫然看着他,“可是这人间也有干净的地方啊!”
“哦?哪里?”他来了兴趣。
她想了想,比如之前她在不夜城的学堂,虽然身边同学形形色色,脾气都不一样,但大多数都是心地善良的。她在学堂里不怎么说话,邢歌和路遥两个人经常带着她一起玩,时间虽然短暂,但是过得很开心。
就比如说现在的四方院,虽然有很多条条框框,而且不能够出结界。可呆在里面,其实也挺放松的。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没有哪些妖怪捏酸使坏刁钻刻薄。
而且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凡人和妖怪而既然能够如此平等的相处。虽说妖怪们都成了他的式神,但都恭恭敬敬的,对他也没有不臣之心。虽说明面上是主人和手下的关系,待的时间久了,也就能看得出都是一种朋友的平等关系。
其实细细思量,孟明朗身边的环境都比较简单干净,就好像他这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般,只要他去的地方都会被沾染上一种平和。
他看着她,也不继续往前走了,“我在问哪里呢,怎么不说话。”
吴若忽然间笑了,头埋的低低的,“我觉得……四方院挺好的。”
他也笑了,“哪里好了,一天天就让你干活的,多累啊。”
她轻轻晃着他的胳膊,“那你以后别使唤我。”
他把她的手拍开,“你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份,别把手放我身上。”
她忽然凑过来,“公子是在怕什么吗?”
他把她的脸推开,“本公子不喜欢别人粘我那么近。”
吴若脑海里突然间闪现出那个女人,想着那个女人是不是也曾经和他凑得那么近过。原本还愉悦的表情一下子呆滞住。
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看着她渐渐失神的眼睛,意外地问:“怎么了?”
她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眸子,“公子说的对,我们该回去了。”并放下他的手,独自往前。
他还愣愣的呆在原地,想不通为什么她的背影一下子有些孤寂。尤其是刚才渐渐失落的神色深深烙在他的心里。
吴若啊吴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微微皱起眉头,心里一揪揪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