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色暗的早，木妈妈已经领着丫鬟们在廊庑下点灯，点翠堂里也渐渐挤满了人。

因着是年夜饭，各房各院的姨娘们也被允许上桌，点翠堂里好不热闹。

乔姨娘敷了冷帕子，又拿脂粉遮掩了一番，这会儿到瞧不出什么痕迹，安分守己的跟在张氏身后。

谢瑶上次被谢老夫人教训了一顿，这段日子在点翠堂也是夹着尾巴做人。

虽然谢三夫人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倒也没有在这样的日子里给大家找不痛快。

谢環今年依旧坐在谢老夫人身边，见张氏脸色有些不太好，低声问：“母亲，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张氏冲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一些小毛病罢了。”

谢環跟张氏也不算太熟，见她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多问。

谢四夫人在对面仔细瞧着谢環，不由感叹，阿九还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想起之前谢環对张氏的横眉冷眼，她是真的为张氏感到高兴。以后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

除夕过后便是大年初一，公侯伯府都要入宫进行叩拜。

谢老夫人一早便由四个儿媳陪着入了宫，直到快晌午了才回来。

“祖母……”谢環见她满脸疲惫，担忧不已，“母亲，祖母这是怎么了？”

谢環前世今生都不曾入宫，也不知道里头的规矩，只想着入了宫后以谢老夫人的身份怎么也不会是这样回来的。

张氏脸色也有些不好，但她年轻些，还熬得住，“宫里头那些规矩多，又有皇亲女眷们，自然比不得在府里，更何况……”

张氏瞧了瞧谢環，“太后留了祖母说了会儿话。”

太后召见，即便是坐着，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说话，以谢老夫人的年纪，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也是不出意外的。

事关太后，谢環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要进去伺候谢老夫人。

张氏叫住了她，神色有些踌躇。

谢環心中微动，“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阿九，我听说，太后留母亲说话的时候，沈贵妃也在慈宁宫中。”

谢環心中一动。

沈贵妃是沈彧的姑姑，如今定国公的亲妹妹，因着与长公主是手帕交，从小出入宫中，太后对她亦是宠爱有加，与当今圣上更是青梅竹马长大。

若不是定国公手握重兵，若不是历朝历代没有外戚手握兵权这么一回事，沈贵妃早就是皇后了。

皇上后位空置多年，沈贵妃执掌凤印，管辖六宫事务，虽只是贵妃，却也与皇后差不多。

沈贵妃既然在太后宫中，又留了谢老夫人说话……

谢環不难猜到，她们所说之事，应当与她有关。

“多谢母亲提点。”

张氏也累了一天，摆了摆手就回去歇着了。

……

正月初三，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谢二夫人和谢三夫人起了个大早，翘首盼着自家女儿。

谢琀和谢珺也许久没有见过这位长姐以及可爱的小外甥女，拉长了脖子等着。

谢環有些恍惚的想，前世加上今生，她大概有近十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她这两位姐姐了。

她记得，她的大姐谢琼是嫁给了太仆寺卿邵大人的儿子邵元德。他这位大姐夫是两榜进士，如今入了翰林院做编修。不过有着做父亲的在前头铺路，再加上他是个能吃苦的，未来想必也不会太差。

二姐谢珊则是嫁给了忠毅伯的次子，虽不能继承爵位，但好歹有祖萌在。二姐夫是个老实本分的，没什么大才干，靠家里使了银子在金吾卫当了个闲差。往后的日子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不错的了。

谢環想的有些出神，直到前头有人来报了信，说是人已经到了大门口了。

谢二夫人和谢三夫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谢老夫人也是做母亲的，哪里不知道她们的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谢二夫人和谢三夫人带着谢琀和谢珺匆匆赶往垂花门，正巧马车到了。

“母亲！”

姐妹两一前一后到，踩着踏板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自己的母亲，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谢二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胖了些。”

谢琼羞涩的低下头，摸了摸小腹。

谢二夫人先是一愣，随后惊喜的笑了起来。

谢琀也是由衷的高兴，手碰了碰谢二夫人，眨眼对谢琼道：“大姐，我那小外甥女呢？可是来了？”

谢二夫人也跟着往谢珊身后瞧了瞧，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掀开帘子，露出了一张笑脸，“外祖母——三姨母——五姨母——”

“诶诶诶——”谢二夫人高兴的抱着静姐儿，那厢谢三夫人母女两也说完了话过来，只是脸色瞧着有些不好。

到底是隔了房的，谢二夫人只当没瞧见，问了句：“云哥儿呢？”

“云哥儿前几日病了，我就没带他回来。”谢琳抿了抿唇。

“病了？”谢二夫人一惊，瞧她不愿多说的模样，也就没多问，“最近天气变化大，是要注意着些。阿九前些日子也病了，这会儿才好全了。”

听她提到谢環，姐妹两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毕竟谢環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们出嫁前可都领教过。

对这个妹妹，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好。

擅长察言观色的谢珺嘴唇微翕，最终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结伴往点翠堂去。

木妈妈侯在廊庑下，见了她们，忙上前请安。

谢琼和谢珊两人一道给谢老夫人行了礼，谢老夫人受了礼，抱着静姐儿好生的问了些话。

静姐儿虽小，却思路清晰得很，说话虽慢，却也有条有理。

谢老夫人不住地点头，对这个乖巧的孩子十分喜欢，看得出来，邵家是用了心思去教的。

“静姐儿，这是你六姨母。”

这是静姐儿第一次见谢環，她脆脆的喊了一声：“六姨母。”

这也是谢環第一次见到静姐儿，“静姐儿真乖，这是给你玩的。”

那是一只精致的金兔子，上头挂了穗子，一眼便瞧出是用了心思的。

静姐儿葡萄大的眼睛里满是喜欢，却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母亲。

谢琼对谢環的态度有些惊讶，要知道，她这位六妹妹可是被祖母宠的从小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入不了她的眼。

如今却费尽心思来讨好一个小侄女，不能不让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