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蜀地,有一座青城山。山顶有道观,住着一群仙风道骨的道士;山脚下是过着自给自足顺便偶尔上山求个平安富贵的百姓;至于半山腰……道观的清元道长特意提示:没事少往那凑!至于为什么,他从不给予人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只甩着他的拂尘,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有效的诱导着人们,那里似乎存在着不太正常的东西。
白芨院内,青衣素衫,墨发微簪。乍一看,似遗世之仙,美得动人心弦。再细细端详片刻,会发现那女子的五官实际并不出彩,甚至因为脸颊还未减去的婴儿肥显得更小了两岁。但她的右眼眼角处有一点淡淡的痕迹,芝麻大小,似痣,却又没有那么深的颜色,淡淡的辍在眼角,却又没有其他女子生的泪痣一般楚楚,反而平添了几分风情。
“安安。”一袭白衣绣暗线银纹的男子背着个药篓出现在小院门口,气质卓然,再配上偶然吹过的春风,简直比山顶那群道士还要像已然飞升的仙人似的。
青衣女子闻声看了过来,眉眼温和,眼角那颗似痣一般的淡痕随着她的笑意动了起来,不够惊艳的五官却在一瞬间有了些别样的神采,令她看起来仿若山中将将化为人形的小妖,灵气十足。
“师父,您回来了。这次又得到什么宝贝了?”
男人闻言便笑了,那眉眼间竟和那青衣女子有六分相似,“好东西,”他将药箱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小心翼翼的取出他的宝贝。
青衣女子看着她师父这模样,心道不会是什么绝世珍品吧?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过去一看,只见她师父手中颤颤巍巍的捧着一朵紫芝。
《神农本草经》记载:紫芝,味甘温。主耳聋,利关节,保神,益精气,坚筋骨,好颜色。久服,轻身不老延年。
“安安,这些年你的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这朵紫芝正好给你强化一下精气筋骨,也对你练功有好处。”师父自顾自的说着,捧着他的稀世大宝贝,眼角的余光却丝毫没有捕捉到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被唤作安安的姑娘张了张嘴,片刻后却又徒劳的闭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她也说不出什么。
“我要走了。”沉默半晌,一开口就是一记炸雷,差点把仙风道骨的师父劈得像刚渡过天劫一样,还好他将将蓄起的胡须不长,不然怕是要直接被烧焦才行。
男人呆呆的捧着手里的宝贝,静静地等着她的理由。
“我想出去看看,天地广阔,我不想只限于一隅。”她有些惴惴的陈述着理由,指尖下意识地搓着腰带上的结,眼睛紧紧地盯着脚尖,她不敢抬头,只闷闷的等着师父的回应,就像山顶犯了错的小道童,在等着清元道长的责骂一般。
“唉。”许久才等来一声叹息。
师父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像往常一样的,拎着药箱进屋,“去吧,走之前,把你酿的那些酒给我都挖来院子里,”他顿了顿,“我去给你煎药,最后一贴药,喝完才许走。”
他抬着药篓进屋,只是恍惚不敢相信时光匆匆,一转眼他的小女孩便摇身一变,成了可以下山闯荡的大姑娘了。
“知道了,舅舅。”她轻轻应了,声音低低的,被风一吹便散了。
她看着屋内忙着配药的人,有些无奈的想着,她这一趟下山并非只是吃喝玩乐长见识,对于这一点,她明白,她的舅舅同样明白。
师父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对外的神医,一个是对内的舅舅。
神医白隐在外甥女未满两周岁时,便随了妹妹的心意,将她带离了亲生父母身边。起初只是因为小姑娘身体不好所以应了妹妹的请求,将她带走调养,不曾想还没能把活蹦乱跳的小丫头交回妹妹妹夫手上时,他的妹妹妹夫以及大侄子便成了城门失火后被殃及的池鱼,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姑娘本名许倾安,江南许家,倾字辈,寄托了父母一片心意取名为安,只求那份平安之意,不像她的兄姐们被她那个有着天下第一绣娘之称的母亲随意找了手边绚丽的绮罗或是缤纷的璎珞为名,为此,许倾安深感侥幸。
家中出事那年,她只五岁。平日里待她和颜悦色的舅舅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看向她的目光中,除了同情和心疼似乎还带了一些愧疚,复杂得不是五岁的她能分辨得清的。只是从那以后,舅舅就变成了师父,而她的名字也改成了白卿安。
随了舅舅和娘的姓,却又不曾丢了爹娘给的名。卿安、倾安,不过一字之差,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希望寄托。
倾安,是倾尽所有要她平安健康。
卿安,是一世无忧,喜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