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怒吼带得整个竹屋都抖了起来,杀意肆虐开来,就连瓦罐里原本躁动不安的东西们都沉寂了,梁上盘着的黄花巨蟒定定的看着屋子里的不速之客,身体下沉头部抬起,做出攻击的姿态。
大江和小湖在谢憬淮未出声时只敢发表一点小小的感慨,但此刻听到他的怒吼,身体里压抑已久的杀意便四散开来,一刀一剑砍向所有攻击他们的毒物。
谢憬淮和面前的巨蟒对峙着,丝毫不管身后的混乱,他的余光瞥见竹床上的白卿安,顺着她的眼神示意之处看去,眸光一凝,出剑!
他的剑犹如拂世一般,扫过面前的一切尘杂俗物,身形一晃便绕到了巨蟒的身下,白卿安用眼神指给他的位置此刻就在眼前。
巨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的,蛇头猛地往后一甩,冷冷的盯着他,而后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来。
白卿安被绑在床上,身体提不上一起气力,此刻看看房梁上正与巨蟒缠斗得不见人影的谢憬淮,再看看一旁与各种毒物相缠的大江小湖,分外着急,她身体里有鬼老种下的子蛊,母蛊则在鬼老身上,此刻体内的子蛊隐隐有了与母蛊相呼应的感觉,说明鬼老已经离这不远了。
她正着急着,突然头顶落下一个庞然大物,慌忙中闭眼却感觉到竹床被人抬起,耳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以及“噼里啪啦——”的东西倒地声,还有些细碎的却又聒噪的声音。
“白姑娘,怎么样?”
白卿安睁眼看过去,小湖正试图用他的剑砍断绑住她的铁链,大江提着刀站在她身前却不知该如何对那些虫子下手。
白卿安无力的笑了笑,她除了被绑缚在竹床上被虫子吸血以外,鬼老每天都给她喂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以确保她不死且血液充沛,还封了她周身大穴,此刻除了脖子能稍微转动,眼睛不受限制外,没有一处能动的,包括开口说话。
谢憬淮的剑气划过瓦罐里跑出来的东西,带起一阵细碎聒噪的叫喊。
他皱着眉细细看过去,只见此刻被巨蟒残尸压垮的竹屋和瓦罐里,正爬出各种各样的怪东西。
虫蛇蝎蚁都是小事,关键居然有个大罐子里关的是只猴子,只是不知为何它的瞳仁全是白色,指尖呈现黑红,此刻正眼神涣散的看着谢憬淮的方向。
谢憬淮慢慢提气灌注于剑身,下一刻足尖点地借力向上翻去,躲开了猴子张牙舞爪的一击,在半空中旋身落地,然后一剑刺出。
刺啦啦的声音瞬间响起,猴子还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动作,谢憬淮的剑稳稳地插在它的胸口,了结了这一成邪的毒物。
“公子小心!”大江小湖瞬间掠起,一刀一剑刺向他身后的人,只一瞬又重新被摔回白卿安身边。
谢憬淮猛然转身提剑挡去,正挡住了鬼老灌注功力的愤怒一刀,一息之间,两人各退几步,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血来。
“血、刃、鬼、老。”谢憬淮一字一顿的念着他的名号,此刻杀意更胜。
“哈哈哈哈哈,小子,你师父现在如何?”鬼老用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阴狠且诧异的看着他。
“哼,连我都打不过的人,没资格提及我师父。”谢憬淮以剑拄地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自量力。”鬼老的身形微微矮下去,似乎催动了体内的母蛊,与此同时,竹床上的白卿安瞬间抖了起来,她脖颈处似有一条蛊虫已经发红发亮,胀大的像要撑破少女细弱的血管似的。
谢憬淮听到身后大江小湖的轻呼声,瞬间便愤怒到了极点,足尖轻点,手中剑凌空向鬼老刺去。
“你不能杀我,子母蛊生死相连,若我死她亦必死!”
鬼老的话音将落,谢憬淮的剑将将抵住他的脖颈,只消再往前轻轻一刺,眼前人必死。
可是……
“可恶!”大江和小湖撑着竹床站起来,按鬼老的说法他们杀不了他还得供着他不成?
“啊!”身后竹床上突然传来白卿安的一声尖叫,同时应声而裂的是绑缚住她的铁链和竹床,伤口处的虫子也被震到了地上,翻腾几下后便死了,变成了僵硬花白的虫干。
“你——”鬼老突然弯身吐了一口血,谢憬淮担心伤他的同时伤到白卿安连忙撤剑往后退去,只是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他。
白卿安侧身吐出一口血来,刚才她被鬼老突然催动子母蛊吸血,差点就被吸成人干了,好在谢憬淮那一剑刺过去,打断了鬼老运功,才使得她从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是了,子母蛊相连,子蛊伤,母蛊必然也伤。
只是她浑身大穴被封,无法制造外伤,那么……就从内来伤吧。她调动起早已四散的内力真气,一点点汇聚于丹田之处,然后瞬间散到四肢百骸,一时间筋断骨裂,穴位是冲开了,也给了鬼老一记重击,但她的身体也就此废了。
“死丫头,你竟敢自毁!”鬼老半跪于地看着她,神情语气比刚才的黄花巨蟒还要阴狠邪性,他那日在酒馆中用子蛊试了试她的血,发现她的血里至少有百种药材的积攒,本以为等将她的血化入自己身体后,便可神功大成,真正做到天下无敌,谁知……
谢憬淮依旧提剑站在鬼老和白卿安中间,他只能用耳朵去听着白卿安的动静,眼睛丝毫不敢离开眼前的人,只是想起刚刚他的一句话……
“你认识我师父?”
他师父是避世之人,世上知之者甚少,然而江湖中人尤其是武功高强者凭借一招一式认出师门并非难事,可他的招式竟会引得鬼老出口相问……他不由想起了那个爱饮酒又同样爱侮辱他的人。
“哼哼,小子,你说……”鬼老话音未落便暴起向他一刀劈来,谢憬淮本已运气去挡,却不想侧面突然甩出一条鞭子将鬼老抽了出去。
在场之人迅速警惕的看向鞭子甩出的方向,竟然有人又一次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靠近了!
大江小湖挡在了白卿安身前,与谢憬淮看过来的眼神一对,便提起兵器准备迎战。
“安安——”一个少年的声音传了过来,谢憬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白卿安,仔细辨认一番后,竟感觉她胸口的起伏都没了!想到子母蛊生死相连的事,看了一眼被甩到一边没了动静的鬼老,顾不得来人,连忙跑到白卿安身边,试了试她的鼻息及脉搏。
“呀,伤成这样,多半是废了吧。”有女子爽朗的声音传来,他们寻声看去,便见一身着南诏服饰的女子,手握长鞭向他们走来,身侧跟着一个目光清冷面色冷淡的男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个少年正焦急地跑来。
“什么人?”大江提刀挡住他们,却被那笑容明媚的南诏女子一甩长鞭就被扫了开去,却未伤他分毫。
“让开。”面色冷淡的男子穿着霁色的长袍,此刻站定在谢憬淮身前,然后不带感情的开口道。
“安安,安安。”他们身后的少年着急的跑了过来,然后直直跪在白卿安面前,手一伸想要将她抱起时却被那面色冷淡的男子抬手打开了。
谢憬淮看了看他们,没动,只是站了起来握着手中剑戒备的看着。
“啊,想必这位就是四……公子吧,”少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对他施礼,不过眼前的少年没动,于是他连忙转身介绍那名男子,“这位是蛊王,许倾络。”
谢憬淮闻言看向那个男子,这就是白卿安一直在找的蛊王吗?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二哥?
许倾络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便蹲下来开始查探白卿安的伤势。
谢憬淮愣愣的往后退了一步,是了,白卿安现在身体里还有蛊虫,而子母蛊这种事自然交给蛊王处理最得当。
“这位是南诏溶月公主,”少年指了指那名女子介绍到,然后又稍稍凑近谢憬淮一些,自以为轻声的说:“她是许倾络的未婚妻。”
谢憬淮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谁?”
少年愣了一下,抬手拍了下脑门,连忙施礼,“在下凌暮商,见过四……久仰久仰。”
谢憬淮抽了抽嘴角,微微颔首算是还礼,大江和小湖一脸莫名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三人,这个凌暮商在大侠打探白卿安他们就知道,白卿安的青梅竹马嘛,至于蛊王暂且不提,关键是南诏公主竟然一鞭就将鬼老置于死地了?
南诏国姓为段,溶月公主是其中最独特的一个,因为她是唯一有自己府邸和亲兵的公主。
段溶月此刻笑盈盈的看着他们,接收到大江小湖疑惑的目光后,便一甩鞭子,一手捏住鞭稍一手握住鞭柄,将长鞭拉直给他们看,然后笑着解释道:“对待养蛊的人,尤其是这种不走正道的养蛊人,自然要用克制蛊虫的法子来治他。”
他们随着她的话往长鞭上看去,平平无奇的鞭子上此刻突然爬满了黑色的小虫,而所有的小虫都往刚刚鞭子打过鬼老的地方爬去,密密麻麻的聚在那里。
片刻后段溶月将鞭稍往地上一甩,适才鞭子上的小虫便悉悉索索的爬向鬼老的方向,一盏茶的时间后,那个阴狠邪性的男人便成了一堆白骨。
大江看着这一变故,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制住心里的恐惧,差点没憋死,小湖抿了抿嘴,然后转身去看白卿安那边。
她脖颈处的子蛊似乎随着母蛊的陨落也失了生机,此刻许倾络正捏着一把小巧的刀割开脖颈处的皮肤,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已然发红胀大的蛊虫取出。
不过取出后的子蛊并未被他随意丢弃,反而放进了他带来的一个瓦罐中,凌暮商凑头看过去,那瓦罐中有一条两指粗细的蛊虫,雪白透亮,身体剔透的像是上好的琉璃灯罩似的。
只见子蛊被扔进去后,那条大白虫便动了起来,脑袋左右探了探,待确定了子蛊的位置后便爬了过去,然后……吸干了子蛊身上的血。
凌暮商咽了一口口水,忙将视线放回白卿安身上,才恍然惊觉此刻她简直是衣不蔽体,连忙脱下外袍盖在她的身上,至于旁边同样衣服破烂的三人……唔,到城里就好了,他可没有脱衣服给男人的习惯。
许倾络把因吸血变大的大白虫拿了出来,此时因为吸血,它的身体还透着一点莹莹红光,有些漂亮……不不不,越漂亮的东西越毒,凌暮商往谢憬淮那边退了一步,相比下来,许倾络段溶月似乎比谢憬淮还有那两个黑衣人危险可怕得多。
当许倾络将大白虫放上白卿安脖颈处的伤口时,谢憬淮像是被什么牵扯到似的,猛地一下跪了下去,大江小湖连忙喊着“公子”跑过去,许倾络看了他一眼,目光沉沉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只一瞬便转头回去一言不发的看着大白虫的情况。
大白虫在白卿安的伤口处,不似吸血,倒像是在喂血一般,慢慢的,他们便看见白卿安原本已然苍白的脸色此时竟渐渐泛出些红润,待大白虫体内莹莹红光消失后,许倾络才将它放回罐中。
一旁不知因何而大受损伤的谢憬淮此刻也恢复了平静,只有脑门上细密的汗珠还在证明着他刚刚明显不对劲的反应。
骨头被掰断又重连的声音,在场除了凌暮商外都不陌生,此刻那个面色白里透红却又显得毫无生气的女子,正被她二哥毫无怜惜的接骨。
许倾络顺手拿了她身下的竹子和铁链替她固定,待将她全身都绑好后才起身抬袖擦了擦汗,然后毫不客气的吩咐一旁站着的凌暮商的谢憬淮找块板子来抬人。
当然了,这种事哪里轮得到谢四皇子,大江小湖在一旁休息调息了半天,也好了个七七八八,闻言连忙动了起来,顺便也便宜了凌暮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