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分,空气中夹杂着湿润,微冷。
“岚弟,你?”
姜岚墨眉微卷,清冷的眸子里除了以往的清冽还染上了忧愁和思念。
“下个月初八是父亲母亲的死祭,昨个晚上表哥走后,表弟思前想后睡不着,便去大师那里打坐听禅,恭请大师初八为父母诵经祈福。”
姜岚就站在那里,不到七尺的身高,纤弱却傲骨反生。
“父亲母亲英年便遭遇不幸,我自小思念,但却不想声张操办,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知道有事一番思虑。”
薛明睿心疼的不行,“岚弟,是表哥的错,表哥是真的怕你被那些个宵小带坏。”
姜岚挑眉,嘴角上扬,“你不带坏我已是极好。”
“……”
嫌弃寺中的斋菜,不待早饭姜岚便囔着薛明睿早些下山。
进了建康,姜岚便吩咐外面的薛凯,“先去一趟蜜芳斋。”
“怎么,肚子终于知道饿了?”
姜岚摇头,虽然喜好人界的美食,倒是辟谷这种事情也没少做,倒没觉得有什么饿的。
“出来时妹妹要的,我记得。”
薛明睿看着那恍若春花的笑容,明亮的晃人眼睛。
“你倒是疼她。”
姜岚本侧坐在马车的一边,闻此抬眼望去,车帘浮动,春光偷偷潜入,对面的薛明睿整个人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之下,薄唇微翘,看样子有些生气。
“表哥,你莫不是吃味?”
薄唇上扬的弧度更胜,“谁!谁吃味?”
来人界这么久,姜岚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孩。
“好啦,表哥喜欢什么点心,我下去一并买了。”
薛明睿把头偏向一边,不看姜岚。
姜岚还想好好哄哄,没成想未免的薛凯喊道,“表少爷,蜜芳斋到了。”
“好。”
姜岚刚要撩起门帘出去,衣角就被人扯住。
回头就看见那别扭的小奶狗脸上微红,慢吞吞地,“马蹄糕。”
姜岚扯回衣角,嘴角一弯,“好。”
马车停靠在店门,姜岚一下车就走了进去。
店中的柜台上陈放着不少的糕点,姜岚看着眼睛放光。
指挥着小二,“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店小二开心得紧,好不容易来了个大爷,可不得好生伺候。
“好勒,爷!”
姜岚端着盘子,嘴上试吃个没完,到处看着店中成列的美食。
“呃,那个马蹄糕单独在弄上一份。”
“好勒大爷。”
姜岚坐在店中待客的红木椅上,品着茶,瞧着外面的街景。
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忙碌挣钱养家活口,有的漫无天地自由散漫。
突然外面热闹起来,姜岚趴着窗户往外看,居然是有一男子卖身葬父。
嘴角一弯,姜岚露出玩味的笑容。
这年头,女子卖身葬什么都有,男子倒是稀奇。
这年头男子做什么不好,又不像女子那般被人约束,不能抛头露面,竟然要靠自己卖身葬父,真是奇怪?
姜岚来了兴致,索性再让人拿了些糕点来趴在窗户外看个尽兴。
街道一边,草席裹着尸体,旁边一瘦弱的男子,直直的跪着。男子身长纤弱,却脊背笔直,气节十足,如何怎样看着也不像是那种落魄到卖身葬父的人。
“那男子叫翁昇,在我们这儿也算是有名。”
姜岚回头,说话的是个店小二。
“爷,都给您包好了,五两七钱银子。”
姜岚从怀里拿出银裸子,“六两,多的是赏你的。”
那店小二连声谢过,又瞟了一眼窗外,眼睛里藏着狡黠,“爷可是感兴趣?”
姜岚唇线一勾,“说说看。”
“翁昇自幼读书,在咱们这个街头巷尾也是个有名的小神童,十二岁不到便是秀才,家中不算殷实,却也是吃得上饭的人家。可惜呀,摊上那样的大哥。”
“大哥?”
那店小二也惋惜,读书人在他们心中是多么高贵,何况还是这样的好苗子。
“他那个大哥不学无术,求取功名嫌累,经商做些小买卖又嫌弃丢人,种田也觉得有失身份,整日的游手好闲,靠着父母早出晚归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卤味店过活。
前些年大了便越发猖獗,吃喝嫖赌那是样样都沾,习得那些不好的风气,夜夜留宿花街柳巷,把一个还不错的家败得差不多。
半个月前,那翁家老大在妓馆与人争执,失手打伤了一个官宦子弟。那公子家里可不是个好惹的,将那个翁家老大关进了府衙不说,还要弄死整个翁家解气。
如今这翁昇学也上不成,那边还断了他们的生计,砸了他们的店,还放出话去,谁帮助翁家一家就是跟他作对。
十日前翁家老母染上恶疾离世,如今这翁老头也走了,翁家为了此倾家荡产,就是宅屋也尽数低卖,如今也没有哪里敢收留他做事,这才连翁老头棺椁之钱也筹不到。”
姜岚点头,再度向人群中的那缕身影看去,虽是阶下之囚却是风骨依旧,“翁昇此人如何?”
那店小二想都不想,“那就是个书呆子,就在前几日当街还捡了一个钱袋,里面看着鼓鼓的,撞得叮当响,没有一百两也有五十两,那呆子抱着那袋银子就坐在咱家等失主。
后来这个失主还真的回来了,硬是要给十两银子感谢,可是那翁昇硬是不收,说什么君子什么的。哎,真是个呆子。
不过那个呆子除了脑袋有点木讷以外,其他还真心不错,对父母孝顺咱们大家都知道,上学也很刻苦,买不起书便借为别人抄书之际,背下来研读。
连书院的先生都说这人是个有才的,可惜呀,可惜!”
姜岚没再言语,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把东西送到门口的马车上。”
那店小二笑着接过,腿脚麻利往外拿。
姜岚走出店门,没有上车直接绕道马车后面,挤进那人群中。
人群中议论纷纷,就没有人敢上前帮忙。
“真可怜!”
“可不是,可谁又敢帮,前些日他们家邻居就头头送了一升米就被钱家的人打个半死,如今还在床上躺着。”
“哎呦,那可咋办呀?”
姜岚竖起耳朵听着身旁两个买菜的大婶谈弄八卦,身旁多了一个人,就是刚才的那个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