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丫头咦一声，惊讶地跟王富对望一眼，回头说：“天啊，你居然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这是摔了脑壳直接摔开窍了？”说完不管田春珠微微局促的神色跟王富无奈的叹气，又问她哥，“哥，你那天把她救起来时，她有啥不一样啊？我刚在巷子口碰到她，照平日看到那阵仗，她还不得跟老鼠一般躲起来呀，她居然胆子大得要回家去！”

王富说：“她当时昏着呢，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你别胡说八道。”

胖丫头啊一声，说：“那可真奇怪了，珠珠怎么会说这么长的话了——”

田春珠突然小声插嘴道：“我在柴房睡了三天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俩人都安静下来，诧异地看着田春珠。

田春珠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肯定的点点头，嗫喏道：“……我不认识你俩，可我知道你们是好人。”

胖丫头惊讶地看了看田春珠，不相信地问：“你连我都不认识啦？”

田春珠摇摇头。

王富若有所思道：“我听说被撞了脑子的人有可能会变傻变痴，也有可能啥也不记得了。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田春珠摇摇头，顿了一下小声说，“你们都叫我珠珠。”

胖丫头啊呀一声，恍然灵醒过来，一拍手，摇着脑袋确认无疑地感叹道：“这果然是把脑子撞坏了，这是傻了吧！哥你说是不是？肯定脑子出问题了，连我都不认识。”

王富伸手在她后脑勺拍了一下，嗔怪道：“你才傻了脑子出问题，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他扭头又看着田春珠，眼底一片怜悯，这孩子也是可怜，被抱养回来跟着田老三吃不饱穿不暖，王氏也胆小怯懦护不住孩子，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又因为人家有了亲生子，立马变成多余的累赘，就连受伤了也被扔在一旁等死。如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居然又脑子受伤了，这要让田家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糟践她呢！一边想着，王富眼底的怜悯愈加浓重。

田春珠将他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心下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这兄妹两都是良善之人，她需要有个契机，给众人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人看出她的性情变化而不至于觉得太过意外。

胖丫头热心，见田春珠脸色苍白，似乎又被吓到了，连连拍着自己的嘴巴直呸呸，“你看我这嘴没个把门的，尽胡说八道。你肯定没傻，胆子还大了呢！说不定这一摔还真摔开窍了呢是不是？能摔傻，那也有可能摔聪明呀，——是不是哥？”说完扭头冲王富直挤眼弄眉使眼色。

王富咳一声，白了她一眼，点头说：“这也是很可能的。你不用怕，只是你脑子受伤不记得事情这事儿，你还是最好瞒着田家人，谁知道他们一家还会闹什么幺蛾子呢。”

胖丫头恍然顿悟，忙不迭点头同意：“对对，就是就是，不能让田家人知道。那我跟你说说咱们村子的事。”

三人坐在竹凳上围着小圆桌，你一言我一言的说了起来。

田春珠这才知道这黑山村原来是个三姓大村，田王李三家大姓混居在一起，每个姓族有族长，族长上边是村长跟里正，田家算村里比较殷实的富户了，有三十亩旱田，十五亩上好的水田，田家三兄弟为人都有些小气贪财，但大体上还算过得去，吴婆子却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破落婆娘，刻薄尖酸又不顾脸皮，难缠不讲理那是十里八寨都远近闻名。

原来的田春珠在家中的情况，用胖丫头的话来说，那是“吃得比蚂蚁少，干的比老牛多。裤子烂得遮不住尻蛋子，袄子褂子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冬天河里洗衣服，夏天正晌头捡麦穗，跟大人干完一天的农活回家，全家休息她造饭，吃个饭还得撞运气，有剩饭才有的吃，要是没剩饭那就一天都没得吃。”

田春珠听完低下头，心头的怒火压都压不住，难怪这孩子的身体瘦的脱了形，这一家人根本就没给这孩子活路。

王富心细，察觉到田春珠的愤怒，心下叹气，伸手推了推还在义愤填膺感慨万千的彪妹妹，“行了，别说这有的没的。先说说现在咋办？总不能不回去吧？”

田春珠如今知晓二人的名字，也知道自己以前常常受这一家人接济，估计要没有他们的慷慨，这孩子早饿死了。

如今听到王富的问话，田春珠旋即起身，郑重躬身拜谢说：“王富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我一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今天这事儿你跟金花就别掺和了，免得吴婆子跟你家又起龃龉，没得惹一身骚。我来解决就好，先走了。”

说完摆摆手，转身快步走了。

王家兄妹愣在院子中良久回不过神来，王金花傻傻的瞪着半开的大门，伸手用力扯她哥的袖子，“哥哥哥，那啥，刚才珠珠说的啥话，文绉绉的。你念过书，你跟我说说那什么莴苣是啥意思？”

王富也傻了，被他妹妹扯着衣袖才回过神来，听到她的问话，没好气地将袖子又扯回来，“什么莴苣，龃龉，就是怕吴婆子来咱家撒泼打滚。”

“刚才珠珠握着手弯腰是在干啥？样子还怪好看的。”王金花不耻下问。

王富说：“那是拜谢礼，夫子们行礼都那样。咱村的李秀才跟人打招呼就这样拱手的。”

王金花神色一动，哎呦一声拍着大腿惊喜道：“这是摔聪明了，是吧是吧？你看这一摔连这什么莴苣都会说了！还行夫子礼，——不行，我得去看看！”说完也不顾他哥的白眼，兴冲冲地一溜烟跑出门去。

王富看着自己妹子浑圆的背影异常灵活地消失在巷子尽头，心下困惑不解，虽然摔到失忆这件事有可能，但摔完直接学富五车出口成章，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邪乎。

到底怎么回事？

王富想了想，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