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莫吟渊几乎连房门都不愿踏出去一步，仿若对外面没有丝毫的肖想——每回辰时将近，屋里便会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直至天暗下来，琴声才渐渐停歇。

顾怀自那天后便没踏足寻然阁，小裴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顾怀大抵是在书房忙碌，莫吟渊每回听了，也不过是浅浅一笑。

——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她和顾怀最清楚。

莫吟渊倒也不怕顾怀不来，相反，这样闲暇的日子她倒还挺乐意的——直至弥渡阁的猎蝶传讯而来。

夜深，莫吟渊原本是揣着刃霜睡下，不曾想弥渡阁的猎蝶透过窗户的一丝缝隙飞进屋来，还在莫吟渊的鼻尖上啄了一下。

力道很小，但却足够让莫吟渊从睡意中转醒，猛地睁开了眼。

大约是刚醒过来，莫吟渊在瞧见猎蝶的那一刻还有些许迷茫，好在不过这样的神情不过是一瞬，莫吟渊便能回过神，将附在猎蝶上的信件取下。

自然能想到大概又是温子衡的告诫，但莫吟渊用药水滴在信纸上，看着上边的字慢慢浮现，神色还是变得有些不好看。

——予你一月期，若不能诛之，自回弥渡阁领罚。

莫吟渊只是一直盯着上边的字，而后扯出一抹说不上笑意的弧度，又用药水将信纸销毁掉了。

莫吟渊谱了新曲，第二日在房里抚琴，琴音总算是连贯的。小裴在一旁听了，只觉莫吟渊大概是心情大好，原本想跑到厨房去端些糕点回来，却不想刚踏出院子，便撞见了朝寻然阁来的顾怀。

“王爷。”

小裴愣了愣，欠了欠身。

毕竟在这寻然阁里已有几日没瞧见顾怀的踪影，倒是听说铭格轩那边时常光顾，小裴瞧见莫吟渊这几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只当是两人各自气着了。

“走得那么匆忙，可是要上哪儿去？”

“回王爷的话，奴婢只是想着夫人这些天都在房里带着抚琴，便觉得到厨房去端些糕点回来，能让夫人歇一会儿。”

“榛子糕，红枣小米糕，桂花马蹄糕，这三样各拿一小碟回来吧。”

“是，王爷。”

小裴低着头，应了声后便即刻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顾怀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才往屋里去。

在院子里便能听到琴音，此时进了房更是听得清楚。

“几日不见，吟渊好兴致。”

莫吟渊指尖微颤，停下了动作，抬眼看他，眼底竟没有丝毫不妥的情绪：“南风可是忙完了？”

忙？

顾怀自然是不信莫吟渊没有听到别人说起他这几日都留宿在铭格轩。

可莫吟渊就算心里有数，却也没有表现出半分不高兴，只是云淡风轻地问他‘忙完了’，而后起身沏茶。

“……这几日倒是忘了，寻然阁的牌匾已送到府上，过了晌午便有人来院子里修缮。”

“劳烦南风还把这些事记在心上了，”莫吟渊将茶杯摆在了对面，满上了一杯茶水后，便将这事揭过去了：“这两日在房里谱曲，如今成品初现，南风可有兴致听一曲？”

顾怀倒也没说愿不愿意，莫吟渊与他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抚琴。

“吟渊可是真的没有话对我说？”

顾怀的声音不大，但莫吟渊当然是听见了。

可回应顾怀的，只有倾泻而出的琴音。

顾怀听了琴音，也不继续追讨结果，反倒平心静气地听着莫吟渊抚琴。

莫吟渊在这方面的天分极高，又或是她原本在这方面也下了不少心思，谱出来的曲调竟与她平时练的扶桑曲调大有不同，却又在几处转音加上一些扶桑曲调的味道。

一曲弹罢，顾怀似是还在余韵中未缓过神，盯着莫吟渊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走到她身边：“弹得很好。”

莫吟渊点了点头，原是想站起来的，却不料顾怀靠近她，抬起手便轻轻地搂着她的肩：“但有几处我觉得可以修改一下，我们探讨一下吧。”

莫吟渊被顾怀这样搂着，一下便有些别扭，僵硬着不知道怎么动弹，可顾怀似乎跟她杠上了，也不是没感觉到她的僵硬，手上的力道却还是更大了：“吟渊，把第一段再弹一遍吧。”

“……你先放开我。”

“这样有什么不好？”顾怀笑了笑，笑意中还倏然带上了不可抗拒的味道：“你已是我的人了……再者说，吟渊，我们有过那层关系，你也是我明媒正娶过府门的，别太过份了。”

闻言，莫吟渊只觉脑袋嗡嗡地叫着，对上顾怀的眼的时候，神色又似是清明：“……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呢？”顾怀这次似乎不打算放过她，许是连日来的怒气并不见得完全褪下——这些天来，莫吟渊从未找过他，甚至压根儿没想起过他。

“南风，你说过……”

“我反悔了。”

无须莫吟渊说下去，顾怀大抵也能猜到她要说的不过是那句‘你说过不会逼我’，可顾怀此刻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他无法接受莫吟渊这样对他。客套也好，无视也罢，这都是顾怀不愿再感受到的。

“吟渊，从现在开始，我要你的心里有我。”

原本应是像砸石头一般砸在莫吟渊心上的话，此刻竟只让莫吟渊觉得有些恍惚，恍惚间又找到了自己原本应该有的自处。

不管顾怀如何，与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这人越喜欢自己一分，自己与他接触的机会便多一分。

“可有哪处要修改的？”

缓过神来，莫吟渊便不在意顾怀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了，只是顾怀方才的话题她也没有要接着下去的意思。

顾怀多少有些气恼，但眯着眼盯着莫吟渊看了一会儿后，无奈地伸手弹了一个调子：“一段结尾改成这个试试。”

莫吟渊应了声，弹奏间，便将调子改成了顾怀的，一段下来，更是行云流水了许多。

“南风在这方面确实很有造诣。”莫吟渊忍不住夸了一句，撇下关于弥渡阁的事情，莫吟渊自问，确实对顾怀此人有好意。

正如苏景卿所言，这样的人，谁看了都会欢喜。

“今天就这一段吧，明日来竹苑找我，带上琴。”

莫吟渊点了点头，便起身目送着顾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