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顾三王府里,前后光景,竟又只剩下他一位主人了。
丫鬟到外边寻发丧的人,自然也不是马上就能到的。顾怀在铭格轩的院里坐了一阵,一会儿想着苏景卿的好,一会儿又是思念着找不到踪影的莫吟渊。
苏景卿是位好姑娘,只可惜,毁在了他的手里。
顾怀自问虽不爱这姑娘,却也不能抹灭苏景卿自入府以来的体贴和所有的好。不争不抢,明里暗里都不曾动过不能动的心思。
临去了,还不忘与顾怀说一句‘把莫吟渊带回来’。
正想着,铭格轩的丫头便领着发丧的人回来了——许是听见是顾三王爷府里的,怕被这个挂着闲散名头的王爷怪罪,闻言便放下手上的活计,连忙赶过来的。
见立在院子里的顾怀,那人直直地跪了下去:“请三王爷安。”
顾怀回过神来,瞧见跪下的发白老人,伸手将对方扶了起来:“要如何,您且照规矩来便是了,需要什么,便请丫鬟们下去准备。”
“是,王爷。”
吩咐下去后,顾怀便自顾自地回了书房。接下来的几日,顾三王府都被苏景卿去世的氛围包裹着,所到之处便是白绫飘摇。
按例来说,苏景卿不过是妾。哪怕是去了,也不过是悄悄地抬出去火化了埋骨。只是顾三偏觉自己亏欠了这姑娘什么,便按照大礼给办了。
办得风光,且古往今来鲜少有人如此,一时间,丧期未过,这事儿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了谈资——向来风流成性,流连花丛的顾三王爷果真爱美人,妾侍的葬礼也是如此风光。
这样的传闻,自然也被刘湛听了去。回家用饭时谈起,莫吟渊听见苏景卿去了,原本便没什么气力的左手连碗都端不住,直直地砸在了地上。
睁着的眼,不由悲伤。
苏景卿没了。
那人身子一贯娇弱,顾怀虽愿意用上好的药材给她添着,却还是没能让这女子多活些时日。
“吟初,你怎么了?”
莫吟渊摇了摇头,稍稍缓过神来后,才道:“无事,只是听到这样的事,有些难受罢了。”
再无心思用饭,莫吟渊自顾自地走到了院子里,望着与弥渡阁,寻然阁都大不同的景象,不觉伤感。
苏景卿去了,那府里还有谁能陪着他?现下又是怎样的光景?
莫吟渊闭了闭眼,纵使再如何肖想,也是徒劳。那人与她已无瓜葛,再怎么念想,亦是暗自伤神罢了。
晃神间,莫吟渊竟不觉落下泪来。
丧期七日,可顾恒那边自然等不得顾怀在府里待七日之期。于是在苏景卿丧期的第二日,顾怀便上景山,到了余萩的住处。
许久未见,余萩并无甚变化。
“顾公子消瘦了许多。”
余萩点了蜡烛,烛光一时间照亮了屋里。
顾怀笑了笑,笑里带些苦意。寻了一处坐下,却不说话。
余萩也不着急,给他沏了一壶茶,温了半刻,终于听到顾怀道:“苏景卿死了。”
余萩愣了愣,似是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沉默片刻,道:“顾公子,节哀顺变。”
“莫吟渊不知所踪。”
连续两件,余萩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苏景卿去了让他难过,还是莫吟渊不知所踪于他来说更难过。正斟酌字句,未敢多言,便又听见顾怀道:“余萩,我爱上她了。”
“既是爱了,便把人寻回来。”
“我找不到她,”顾怀言语间,竟带了些许哽咽:“许是被什么人夺了命去,我都不知道。”
“不会的。”
“余萩,你不知道,”顾怀摇了摇头,却不知如何才能把莫吟渊的身份说明白。斟酌之下,顾怀只捡了最重要的说:“莫吟渊是弥渡阁的人。”
闻言,余萩的眼神变了变。
“你猜到了吧,”顾怀苦笑了一下:“你那么聪明,一定猜到了的。”
“那公子又为何要寻?她没有杀你……”
“她保全了我,被温子衡废了七成功力,现下不知在何处,无论是我的人还是弥渡阁的人,都寻不到她。”
余萩自然不会再问更多。
如此,便够了。
至于莫吟渊为何没对顾怀下手,她更不必去问。身为女子,她当然能懂。情至所钟,不过就是喜欢上了吧。
“会寻到的,”余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慰:“总会寻到的。”
顾怀沉默了半响,似是发泄完了情绪,又道:“临边之战败了。”
这是正事儿了。
余萩尚且担心他不能从悲伤里挣脱,却不想这人转眼间便能恢复清明:“败了?那你……”
“顾恒寻我到书房里洽谈过,他的意思,是让我带兵到临边。”
“那公子意下如何?”
顾怀沉默了半响,皱着眉头的模样确实苦恼:“我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只是我人不在御城,寻莫吟渊的人马自然就少了。”
“既然公子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又何必想那么多?临边之战是公子的机会,更可能是公子唯一一次机会。”
余萩说的,顾怀自然明白。
只是,莫吟渊……
顾怀不知自己如何回到王府的。在书房内,他只觉原本想要理清的思绪更乱了些。直到夜过半更,他才招了探子入内。
“可有她的消息?”
“王爷,若是有消息,属下定会立马上报的。”
言下之意,查无此人。
顾怀略微痛苦地闭了闭眼,那话几乎是从嗓子里压着挤出来的:“退下吧,继续寻,如何都要把她找回来。”
探子领了命,便退出去了。
清晨,顾怀便整理好衣冠,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余萩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临边之战,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顾恒下了早朝,听见顾怀求见,立马便让人把顾怀带到了书房去。
见顾怀正准备下跪,顾恒竟伸手连忙阻止:“不必多礼。知晓你不愿在朝堂上,这才让你到书房来的。”
顾怀道了声谢,没有言语。
直到顾恒递过来一句:“皇弟,府里的事……”
“臣弟已打理妥当,”顾怀行了个礼:“临边之战,臣弟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