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来路明确了，林歆也有种心底石头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而夏明亮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平常也喜欢看网文，女主文我也确实不爱看，但你这一本不同，我看着看着，就想起我的父母和奶奶，还有死去的爷爷了。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觉。所以，开学前几天，我都呆在家里陪我爸妈，还做做家务，洗洗衣服什么的。”

夏明亮自嘲地笑笑，接着说道：“结果，他们都以为我在外面犯了什么大错躲在家里，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商量过，奶奶给了我几百块钱，我爸把他所有的私房钱，有好几千块吧，都给了我，我妈直接把家里的卡放在我钱包里，还把密码写在了卡的背面，他们都想尽最大的能力，帮我解决……”

“如果是我父母的话，他们也会这样做的。”林歆淡淡地说。

“是的，所以我把他们的钱都退了，还把那三万也给了我妈，我妈吓坏了，打了几个电话才确认我是真的打篮球当外援挣到的，然后她又塞回给我两万，说家里还用不着花我的钱，让我自己看着花，我想了想，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吃住穿都在家里，在外面也有一帮小弟们抢着买单，所以我就决定，把钱打赏给你，我是喜欢你没错，但这钱，纯粹是因为这本书写得好，让我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桌球馆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只是一个普通读者。”

林歆有些感慨，可能这就是文字的魔力吧。莫言曾经说过，文学和科学相比，的确没什么用处，但文学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它没有用处。

总有一些没用的文字，会让读者感同身受；总有一些没用的文字，会给人以灵魂深处的触动；总有一些没用的文字，会在不经意间，让人泪流满面。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林歆也确实相信了夏明亮认真地看过这本小说；虽然还有些生气打赏的事情，虽然那一万块自己依然会退还给他，但林歆的语气也忍不住和缓下来，听着对面的沉默，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化成了两个字：“谢谢。”

“你先别挂！”夏明亮着急地喊了一声，“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谈中最后和迎旗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谈中是小说里的男主角，也就是以贺琛为原型塑造出来的人物；而迎旗则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原本是以张铭铭为原型的，但在周姐的建议下大改以后，林歆就把她写成了自己。

虽说这本书的主线调整成了亲情，但任何一本女主文小说，男主都是不可或缺的，否则，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字的小说，作者总不能只写家里那几个亲戚吧！是以，在小说里，男女主角的互动戏份，还是相当多的。

对真正的读者，林歆也没想着隐瞒，她的大纲早已定好，此时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迎旗在外婆去世之后回了老家，就是那个她出生的小县城，然后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但没读多久就因为生活所迫退学打工，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谈中发疯般的想要找她，他去了县城，去了大学，去了她第一个打工的地方，但却都晚了一步；十年后，他们终于在一场商务谈判里见面，那时，彼此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

夏明亮静静地听完，隔着电话，林歆听到他长出了一口大气。

或许是真喝高了，夏明亮在叹完这口气后，又鬼使神差地说道：“挺好，这样就挺好，那我就放心了。”

刚刚还在回忆小说情节的林歆，一时间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放心？放什么心？”

“没什么，没什么，啊，对了，悲剧的话，编辑那里能通过吗？还有，读者也不爱看吧？”

林歆瞬间就被带偏了，是啊，周姐已经明确表示过，这个大结局还有商榷的余地；理由也正是夏明亮所说的“读者不爱看悲剧”，可要是在小说里让他们两个在一起，林歆就更不乐意了，怎么想都觉得难以接受。

一时间，她就想要含混过去：“这些都是大结局要写的内容了，读者就算不爱看，到了那个时候，前面他们也都看完了，我写完就宣布全本，应该问题不大。”

“怎么问题不大，问题大了！”说到这里，夏明亮倒是来劲了，借着酒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继续发表意见，“你这种行为，就像是在愚弄和嘲讽读者，最起码也是在欺骗读者，你这辈子就写这一本书吗？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口碑坏了，一看到这个笔名读者就反感，你的下一本、下下一本怎么办？我虽然没写过小说，但不管大课小课上，我看的小说不可少好吗？多少写手就因为被读者骂，最后不得不草草收尾或者放弃笔名，只能开新马甲去写！”

听他这么一说，林歆也有些犹豫了：“那……我只能让他们在一起？”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在小说里，要用更柔和的手段来处理。”

“怎么柔和？”

“你看，在外婆去世后，迎旗就要回老家准备高考；而十年后，她就有了自己的家庭；这些，都是你刚刚说的，对吧？”

“对。”

“那她这个家庭哪来的？凭空出现的么？当然不是。迎旗完全可以在老家遇到另一个男主，这个男主更喜欢她，对她更好，为了她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学业，打工帮迎旗支付大学学费……嗯，再或者，不如这个男主本身成绩就很差，原本就考不上大学，街头小混混，高中毕业就去工作的那种……不过迎旗还要从大学退学啊，那就让这个男主中途因为工作失误或者摊上点什么事，有一段时间没法给迎旗寄钱……”

一开始林歆还认真地听着夏明亮的建议，但听着听着，她突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甚至也明白了夏明亮之前那句“我就放心了”是什么意思。

她大声地对着手机叫了一声“滚！”然后挂断了电话。

不过，这个建议，抛开夏明亮的私心，似乎意外的有些靠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