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来的每天电话诉衷肠，到每周一次的问候，再到每个月一次的联系，直至最后的不到年节不说话……程岚那句“你什么时候过来”，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说了十年。

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田润生的父母不在了，但他还有高三的学生要带；高三的学生毕业了，安校长找到田润生，推心置腹地谈话让他再帮帮自己；帮完了安校长，贺琛的母亲又求他好好带一带自己的孩子……

当然，程岚知道，田润生自己也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生活有强大的惯性，会让一个人找无数的借口，只是为了留在自己的舒适区内。程岚未嫁，田润生未娶，但他们已经都单身三四十年，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了。

直到这一次，在电话中，程岚习以为常地问出这句话时，田润生居然回答了四个字：“一周之内。”

程岚当然知道田润生出事了，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象了十多年的夫妻店，终于就能开张了！

她已经做了完整的计划，第一年，田老师刚来，资历无以服众，那就挂个副校长的名头，专注于教学；等这一年出了成绩，她就辞职校长的职位，只保留校董的身份，让田副校长主持全面工作。再过一年，田老师带的高三放完卫星，顺理成章的上位校长……

所以，田润生要带上一个学生，她就不惜浪费精力去调查了解，然后帮这个学生做好最适合她的时间表，而这个学生确实做出了事情之后，她也绝不会在宣传、奖励方面有所吝啬！至于加强写作特长发展……

成立文学社团，指定专职指导老师，请作家来讲课，请作协的人来收徒，请出版社和网站的人来现场签约……这些能花几个钱？田老师开心就好！

所以，在会议结束后，林歆就莫名其妙成为学校新创建的雏鹰文学社社长，当然，鉴于她的文还在赶进度之中，这个社长只是暂时挂名，不必参与任何社团活动。

而在她收到这个月的助学金、奖学金、学校激励金、社团经费、社团领导津贴……总计四十三万六千元的时候——其中三十万是学校拨款的社团专用经费，然而，按程氏私立中学的规矩，社团日常开销，来源于社员们的会费，这笔学校发放的经费怎么花，社长可以一言而决，全部揣进兜里也没有问题——

林歆惊呆了。

她是新来的，平素又埋头写字，从不注重人际关系，程董事长兼校长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她隔得太远，实在不好去问，于是，林歆只能找到田老师，同样是新出炉的“雏鹰文学社指导老师”。

“这笔钱呢，我建议你不要沾手。”田老师根本想都没想，就这样说道，“你的版权已经卖掉了，学校还会给你发很多的钱，这两年里，甚至加上大学的四年里，你都不差钱。所以，没必要为了这点小钱，坏掉自己的名声，你要知道，这个学校里的同学们，虽然不一定都能成功，但他们成功的概率，比普通人是要大得多的；未来十年、二十年以后，要是他们对你的印象是‘哦，就是那个见钱眼开，几十万的社团经费都要挪用的女生’，你的未来就全毁了，而且是永远无法复原的那种”

“嗯。”

“文学社现在报名的人有六十多个，但不少人是头脑发热就进来的，很难坚持下去，所以目前还在筛选状态，我估计一个月后，人数会降到二十到四十人之间。鉴于此，我有两个建议。当然，你是社长，学校提倡学生社团自治，所以最后拿主意的还是你自己。”

“您说。”

“一是以采风的名义，组织学生旅游。这些学生们，旅游去过的地方不少，但基本都是跟着父母，或者旅行团去的，很少有和同学、朋友们一块去的经历，所以应该都会比较积极的参与。这点钱国外去不了，国内的旅游景点，基本是没有问题的。这段时间，我有观察社员们的情况，感觉你们班上那个叫欧阳静的女生，办事比较缜密，也很老到，是个靠谱的实干家。你可以给她任命一个职位，比方说社团秘书长、理事长什么的，让她来全程安排，包括去哪，路线，交通工具，住宿……等等等等。”

“好的，我回头就去找欧阳静。”

懵懵懂懂的林歆，快速的理解着田老师的话。敏感的内心加上敏捷的思维，使得林歆甚至悟出了田老师此番建议的话外音；那是他为人师表，不大方便说的，较为功利的那些设想——

这所学校的同学们，都不会是穷人，国内旅游的开销，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其实这笔经费，只要出并不多的车马和住宿费用，也许五万，也许十万；但这五万十万的小钱，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作用就会放大千万倍，当这些人慢慢老去，开始习惯性的，陷入回忆之中后……交情普通的同学们，名字可能都会记不住，但他们一定会记得，这场和社员们一道飞扬青春、第一次离开父母放飞自我的旅游；而率先提出这场旅游、继而再把大笔经费砸在里面的社长，也就是林歆这个名字，将会伴随着他们的记忆，一直被他们牢牢记住。

这就是所谓的人脉，那个时候，哪怕是因为不想这份回忆褪色，他们也会自觉地维护与林歆的私交。

至不济，在那个时候，当林歆找到他们，请他们帮忙做一些事情时，只要不太过为难，他们也一定会能帮就帮。

“第二个呢，就是等到筛选完成，沉淀之后，留下都是能够长期坚持下去的人，到时你可以以写字工具的名义，照着剩下的经费多少，采购一批笔记本电脑，每人发一台，把钱花光；这个事情，你可以直接在社团内找人，看谁有这方面的关系，安排他去操作。当然，你一定要明确告诉大家，这是社团资产，他们只有使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