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段离尘却难以入眠。
前几天专探传来消息,说向问天想见自己一面。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未放下仇恨,放下兆麟。放不过我段离尘。
自己布阵无人能破,他们闯不进来,向问天便一直派人固执地守在含元虚的出口。
这山里的人无论谁出去都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
不管搬了多少次,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段离尘仰望苍空,欷歔长叹,又似喃喃细语:”能如此执着于仇恨的人,肯定是还未尝到失去的滋味吧。”
说罢冷酒入肚,喉咙火辣辣地疼。
却不及心疼的万分之一。
年少时段离尘杀伐果断。作为兆麟皇族后裔,二十出头便带着向问天创建了斩慕堂。
斩慕,意在斩杀慕容。
凡姓慕容者,他从未手软。
诺大的家族,只剩下先皇,慕容轩和慕容晨。
若不是皇宫戒备实在无懈可击,若不是自己突然醒悟收手,慕容早已绝迹,璃南早已易主。
哪会有现在,璃南还是璃南,国号宴清。
那时他们一边积极着手做掉慕容轩,一边养精蓄锐潜入皇宫。
不料计划中断——段离尘突然被仇家找上。
他痛失爱妻,为了保住襁褓中的爱女,功力尽失。
所以她给女儿起名笙芜,生下虽无母亲的宠爱,但愿她像竹子一般坚韧,像野草一般顽强
他痛定思痛,迷迷醉醉了一个多月,决定放下自己的仇恨。
他把自己所有的势力都给了向问天,退出了复仇计划,唯独留下了手上毫无鲜血的专探,过上了隐居的日子。
边境十五城的布兵,便是他们集来的。
他本就一番造福百姓的赤子之心,只要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他便满足了。
再说先皇也确实是一代明君。
当先皇来请自己出山时,段离尘还深陷对无辜之人深深的忏悔中。
他不想争权夺势了,为了兴复兆麟,他已经失去最爱的人。
所以自己果断拒绝了先皇。
而当萧隐带着慕容轩来见自己之时,他便嗅到了他身上浓浓的帝王之气。
四年前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除掉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毫不怯懦。
这会是上天给自己的另一次机会吗?
因为慕容轩的帝王之气里,横行着奸佞之辈。
若能助其成就大业,也算造福百姓,为笙芜积累些功德。
他便顺水推舟,收下慕容轩为徒,教他治国之道,给他传递边境的消息。
正思虑着,被门的吱呀声惊了回神。
“师傅你还未睡?”萧隐恰在外边回来,轻轻关上院门。
“老了老了,“在清冷的月华下段离尘像遗世独立的仙人,”总是想出来喝两杯。”
“我来陪师傅,“萧隐毫无倦意,生龙活虎道:”师傅的酒我可馋了有些日子了。”
酌酒一杯,对影成群。
“隐儿,可是喜欢笙芜啊。”
不知是美酒太烈上了头,还是言语正中自己那颗沉沦已久的心,少年一脸红晕,一抹惔笑,一杯酒入肠。
笙芜,一直是他心心念念无法言说的心事。
他喜欢她,从师傅领他回家,他看见笙芜的那一刻起。
他喉咙动了动,“有点。”
段离尘像是在萧隐的故事中看到了年少悸动的自己,轻笑一声,杯中酒顷刻而尽。
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懂少年的心事。
“师傅,您这么多年都未曾续弦,”借着烈酒,萧隐大着胆子,”您是为了笙芜,还是从未放下过师娘?”
他怅然,似笑非笑。
“她从未在心里离开,又何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