龅牙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将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这样吧,”龅牙似乎在斟量着什么,指着楠木桌上一坛没开封的酒道,“你若能将这酒喝得一滴不剩,爷便答应你!”
慕容轩的笑容骤然凝在原处,眉头锁得像个硬邦邦的疙瘩。
“可是俺这酒量……爷……能换个法子吗?”慕容轩作可怜状,令人动容。
龅牙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敛在眼底,鼻孔朝天,张扬而得意。
“喝了,我便带你们去,不喝,那你就别扫爷的兴!哪凉快哪待着去!”
“那俺喝…爷你真的能同意吗?”慕容轩嗫嚅道,额上已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安念不由得称赞他的演技,?这千杯不倒的慕容轩…偏偏装成滴酒不沾的模样……看来是想欲扬先抑啊!连吓出的汗都像模像样的…真希望墨枫的这些粉啊膏啊质量能好些,妆可别被慕容轩给弄花了。
龅牙脸上的得意之色始终挥之不去,笑着拍胸脯道,“弟兄们都看着呢,我王豹的威信在这,还能骗你个乡野村夫不成!”
慕容轩畏首畏尾地倒吸了口凉气,怯懦道,“那…还烦请各位兄弟帮我做个证…”
这人真墨迹,还能不能行了!未等慕容轩的话音落下,一堆人便争抢道:???????“我们大哥,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就放心喝吧!”
“大哥说出的话,那就是千金一诺!”
“……”
“好!”慕容轩攥紧了拳头,眼里带着隐忍的期待,一步三停,在众人的起哄中抬起了那坛酒。
“喝呀!”龅牙的一个同伙向他身上扔了一块鸡骨头。
“喝!弟兄们在这给你作证呢!”又一人哄笑道,把手上的筷子扔到他身上。
“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龅牙用一只手去扣牙缝中的肉丝。
慕容轩眼睛紧闭,一仰头,将酒倒进了嘴里。
“瞧把他吓得,都不敢睁眼了!”
“可别喝到鼻子里!”
安念脸的崩得紧紧的,心里暗暗偷笑,凭慕容轩那定力和酒力,这点酒和干扰,直是…小菜一碟。
汩汩流下的酒,像是一条缎子,不间断地流到慕容轩的嘴里。
哄笑的喧闹落定,渐渐转为平静,慕容轩的表现令人咋舌。
“这小子,还有几分硬气。”
“也就一时的能耐,我看一会儿就找不到北了吧!”
一坛酒下去,慕容轩真的连气都没换。
众人无不惊愕,龅牙的嘴都快歪到了耳边。
“爷——”慕容轩打了个长长的嗝,把酒坛口朝下,眼里带着眩晕般的迷离,脸上却依然固执地挂着一副求人的诚恳,讨好道,“您带俺们两口子去吧!”
“我看看这酒!”龅牙走上前,对着坛口望了望,蛮横地叉腰道,“这还剩几滴,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说的是一滴不剩!重来!”
慕容轩摇摇晃晃地,巨大的身子像是站不稳一样,一把揪住龅牙的衣领,“你…俺…”
“你…我…什么…!”龅牙个子矮小,在慕容轩的面前像冬瓜旁边的小土豆,气势顿时削减了大半。
慕容轩双手晃着龅牙的肩膀,“爷,您说话可算话!”
“算话!”龅牙不耐烦地把慕容轩扒拉下来,“你要再喝一坛,就当我在外边白捡了个伙夫和厨娘!”
“那俺喝!”慕容轩踉踉跄跄地又去拿了一坛,深呼了口气,随之硬着头皮倒了下去。
一堆人屏气凝神,看直了眼,慕容轩依旧没换过气。
一双双嘲弄和讥讽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样的敬意。
“好,酒过就是兄弟!我给你这个机会!”王豹赞许地拍着他立不住的身子,爽利地大笑道。
“好…”慕容轩话都吐不清晰,一副醉态,像随时要把酒吐出来。
“明早天一亮我带你们去,赶紧出去!”看着肢体不协调的慕容轩,龅牙只想离他远点,别再耍个酒疯把自己扔下去。
“俺这就…”慕容轩半个身子突然依在了安念的肩上,直到安念把门带上?,都没把话说完。
“大侠大侠,小女佩服!”进了隔壁的茶水房,安念啧啧称赞,趁慕容轩不备迅速闪了个空,想让他没有支撑地俯下去,在众人面前出个丑。
慕容轩却仿佛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地挺直了身子,邪魅地在旁边落座。
安念反而吃了个尴尬,在一旁难为情起来。
“王爷,可还是撒硫磺粉?”见慕容轩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墨枫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些许。
“嗯”他点了点头,“这次要将贼窝搅个干净,还有,切莫让皇后听到风声。”
“墨枫明白。”
“带他们走吧,我乏了。”
“好,”墨枫带着屋里的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慕容轩,你今天几时起的?这就乏了?”安念叹气道,一脸绝望地对着铜镜,第一次接触易容术,就被人弄这么丑!。
慕容轩微不可闻地瞟了她一眼,没有搭话,自顾自走到破旧的榻上,和衣而睡。
一阵阵婴宁和笑声从隔壁穿了进来,安念捂紧耳朵,把几个凳子拼在一起,然后躺在上面,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
安念怎么也睡不着,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想让慕容轩陪自己说几句,便小声道,“慕容轩,听他们说大师兄没事,你是不是也放心多了?”
依旧没有应答,显得隔壁的声音又刺耳了些许。
“无聊!”安念没好气地转过去,绕着手又自言自语道,“我根本就不会做饭,要是到时候穿帮了可怎么办?”
“我会。”慕容轩的声音虽然极轻,却横空而出,冷不丁地吓安念一跳。
安念怒了努嘴?,嫌弃道,“你在含元虚的时候不说不会做吗?”
慕容轩喑哑一笑“那是和笙芜比。”
这才是安念担心的…笙芜那技术少说也是御厨的水准,他还拿她做的菜当诱饵,到时候不被揭穿才怪!
“完了。”安念长叹一声,百无聊赖地去摩挲凳子的边角。
“一看他们脚上的泥土,就生活在山上,我打了这么多年仗,烤个山鸡野兔什么的,味道也算上乘。”
安念蓦然想起跟他去含元虚时,在河边烤的那几条鱼,她舔了舔嘴角道,“确实很好吃。”
他笑的漫不经心,“当然。”
安念又翻了身,向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慕容轩,你这次有把握吗?”
他也翻了个身,视线努力跟她齐平,“没有把握又怎么样?”
“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啊…难道你每次打仗前都不会担心…担心自己会死吗…”
慕容轩没有言语,又默默地转了回去。
安念也未敢再问,来回翻了几次身,只觉异常无边的烦躁。
隔壁的动静越来越大,安念索性起身,揪了两团棉花,堵在了耳朵上。
她好奇地向慕容轩的方向探了探,人家…早已酣然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