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涌上赵玫的心头,你喜欢他送盐也罢,联合攻打犬戎也罢,能不能别把代表国之重器的白玉圭璧送给他,这算什么意思?臣服吗?还是表明你堂堂一个女王如此离不开他,整个国家都比不上一个壮男?赵玫心血翻腾,失去理智,听从内心,“啪”地将托盘打翻在地,玉块也碎了。
王母、穆王、周围的侍女都惊呆了。赵玫自知犯下大错,难逃一死,却仍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段发音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大意是:王母,青海茶卡盐湖不是你一个人的盐湖,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国。如果你情感上难以离开穆王,你可以退位让贤,不必将镇国之宝送与他。如果你想要表达对他的赤诚爱意,你可以抛去一身荣华离开女王的宝座随他而去,但我绝不能拥护一个把男色放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的王!石室内静得可怕,王母的脸早已气得扭曲,穆王气得手发抖指着赵玫却说不出话,侍女们都低下了头。
过了好久好久,王母忽然尖叫一声,叫出了两个听不懂的音节。殿外的卫士涌进来,将赵玫绑住一路推到了祭台上,从大殿走出来开始,清秀侍女一路上跟着,求情声、劝阻声、哭喊声、反对声不绝于耳,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改变赵玫的命运。
赵玫的头被砍下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盐花,尚能活动的眼睛在眼眶里转着,瞧见一大片血雾喷溅在了白玉祭台的衔环杯及玉制托盘里。一旁的人群惊呼声阵阵,听得出他们绝大多数人在同情自己。高台一角上,王母孤零零地望着赵玫的头颅被指定放到玉制托盘里,旋即迅速转身离开,赵玫却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看见了她眼角流下的泪水。
赵玫的身体被酷似管柳的清秀豹纹侍女带走了,唯余一颗头颅静静地趴在玉盘上,等待猛禽们前来啄食。盐花越下越大,六角透棱雪花状盐粒密密地黏在自己的头发上,眉毛上,渐渐地连眼睫毛都黏满了。视力越来越模糊,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与头颅分离,轻盈飘忽不定,被那些盐花裹挟着欣然解脱,欢欢喜喜地飘出了茶卡盐湖,越过高原,越过山峰,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不知过了何年何月,来到了一片温暖潮湿的树林里,一个妇人抱着她四个月的孩子在林子里走,裹挟着赵玫的盐花此时早已散尽,她也累了,见小婴孩正巧张大了嘴打哈欠便顺势飘了进去,顿觉踏实了,与小婴孩合为一体,不料一个长老模样的怪老头却走过来,仔细端详着婴儿的眼睛,叹气说:“有东西进这孩子身子里,是远方的精魂,不是我们的种。”
妇人和他争辩了起来,怪老头仗着长老的身份,打发手下把婴儿从妇人怀里生生夺走了。赵玫不敢露出马脚,只好哇哇大哭以示抗议,一激动就兹尿出来,这才发现自己托生了个男胎。好在怪老头虽说赵玫是异族人,却把他养在他楼里,给了良好的教育,到得赵玫十六岁时,已长成个壮实活泼的少年,与族中同龄人成天打猎为乐。
一日,赵玫正与同伴嬉笑打闹时,长老把他叫回屋子里,说要派人去朝见周天子,他也要去。赵玫诧异地问:“我们祖先不是被他们祖先打败的?为何还要去见他?”
长老长叹一声,说:“周大王西联王母国,东征夷人获胜,犬戎也畏惧他的军队。听说接下来他还不停歇,欲再征昆仑丘,还传信来要我们朝见他,信里颇有威胁之意。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壮大族群,暂时不能拒绝他的要求。你尚年幼,只需夹在贺宾队伍里去见识一下就行了。”
因着他的话,赵玫便从潮湿闷热的吊脚楼丛林中离开故土,去向气候宜人的中原。到了镐京,他们一行听到了西王母也在这里朝见周穆王的事情。听说是由于去年穆王已经去过昆仑丘,几乎占领了西王母国,后来碍于曾经的情分退兵了,所以今年她便带领着部下及珍宝美玉前来朝见。穆王还算够意思,热情款待之后把她安排到昭宫下榻了,好吃好喝供着。
穆王见九黎族如期来朝见,大悦,还让王母及其部下也来相见,齐聚王宫。赵玫远远望了王母一眼,因隔得太远,瞧不清她脸上神色,但她与穆王的对话远不及当年热络,话少且客气,恐是昔年情谊早已不在。大使者献上银器、漆器、油茶、油桐及五毒帕呈于穆王。穆王问五毒帕是干什么用的。大使者说此帕曾浸于精心研制的动物药汁中,其药气暑日置于房中,可避千种蛇虫鼠蚁。
赵玫见那帕子是藏青色的,只不知绣着什么,那散发的药味清凉又冲鼻,和安自然手里常常用的那条气味一模一样,心想九成九是长老搜集了蝎子、蛇、蜈蚣、蟾蜍、壁虎这些动物的汁液调和而成,想想就恶心。穆王素爱出游,旅途中最需这些,反而十分喜欢。
经过一番友好交谈后,穆王越发高兴,声音一如当年高亢洪亮,大殿里笑声阵阵。他命手下备好宴席,率诸位大臣与使者共饮。恐是为了德服教化,欲让外族开开眼,他命西王母手底的那些奇人异士们奏乐贺宾。
那位清秀豹纹侍女便领着部下打开笼子,唤出诸多异兽鼓瑟吹笛。三只三足青鸟盘旋在王母头顶,啾啾鸣叫。蟾蜍处于指挥地位,两只前肢握着两根玉棒,颇似西方乐团的指挥官。九尾狐摇着九根尾巴,似人一般坐着鼓瑟。一条长长的蚰蜒在吹笛子,赵玫盯着它看了一分钟,曲子竟流畅悦耳,真怀疑它的体内其实附着人,不然爬行动物哪有这超人智慧?
最令人震撼的是,西王母真的有龙!五足小龙蜿蜒身子在跳舞,跳的舞特别有意思,它底下有十几个盘子,不停地在各个盘子上跳来窜去,不敢跳到地上,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要在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