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刘府啊!那可是泼天的富贵。”林伯一上来就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样子,把悠悠唬得一愣一愣的。
“光是那刘府的大管家刘思瑞身上穿的衣裳,就是京城妙丝楼里的起码五十两一匹的湖缎。”
五十两。
悠悠还是有些些概念的。城中平常小户人家一年开销也不过二十两不到,向悠悠原本和王氏两人在乡下生活,一年开销更是不过十二三两的样子。五十两银子的一身衣裳,却够普通人家过上几年的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一个管家能穿这么好料子的衣裳,可见刘府的确有些名堂。
原来,刘家和寀家一样,是这江南一带的世家大族。现今嫡系共三支。方才寀言之嘴里的刘充媛便是刘家如今最有出息的一枝嫡系三老太爷家的孙女。三老太爷一家都在京中为官,三老太爷更是官至礼部尚书,亦是阖族的族长。如今刘充媛在宫中得宠且即将诞下皇子,刘家的富贵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刘家嫡系三支。二老太爷去的早,只余下一子一女,儿子不走功名却爱经商,因此常年在外,也不大回来。女儿则是跟着三老太爷一家,嫁与了京中的一位官宦子弟。
而如今留在长洲府守着祖宅与悠悠他们做邻居的,就是刘家的大老太爷一家。大老太爷一支族中子弟都不是很有出息,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如,如今的长洲府知府,便是大老太爷的嫡子刘成刘大人了。虽然自家官职不高,但世家大族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背靠京中大树,且又有二支子弟在外经商,刘大这一支在长洲府也算的上是首屈一指的了。虽然与寀家有老帝师坐镇不能比,但寀家子弟都低调的很,老帝师夫妇更是如此。所以寀家在长洲府的名头说出来却是没有刘府响亮的。就是与老帝师做邻居这事,也只有寀家嫡系几个大家长并成年子弟知道,连刘府大管家也只是被家主人警诫过不可与之不敬罢了。
能在这种家族里坐上管家之位的哪个不是人精。主子如此一说,心下也便几分明白。怕不是哪个高官告老还的乡,便是京中哪位大员的亲戚,如何还会怠慢不敬。况且能住在这一片的,哪个不是身兼要职,即使现在还是个地方小官,哪天官运来了就扶摇直上也是说不准的。刘思瑞再怎么体面也不过是一个刘府的管家,哪个又是他得罪的起的。所以刘思瑞就是在外面有些傲气,等回到了这一片住宅区却是十分恭敬的,对各府官员的管家也是和气相处,与人为善。
嗯?你问林伯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看看陈远道和寀言之什么关系。
这也就是林伯一个从未踏出过长洲府半步的老管家为什么能知道他身上的缎子是什么料子,多少钱,又是什么地方来的的缘故。这可不是人刘大管家自己显摆,而是他认为人与人之间就是因为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积累起来的交情,所以当林伯看到他的衣裳好奇问起的时候,他自然要如实相告,当然,他也很乐意如实相告的。
悠悠在一旁托着腮听得认真。可能是曾经做猫听墙脚听习惯了,她就爱听人讲别人家里的事情,不论是家长里短还是家族发展史,她都来者不拒,或者说,只要有人讲故事给她听,她都很乐意。这也就是为什么桃红柳绿不讲话她感到很郁闷的原因。悠悠有一大爱好,就是听别人讲话。
寀之萍在一旁也很认真,但他不是听故事听得认真。而是学着悠悠的样子托着腮,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她看,看得很认真。时不时的还给她递上口茶,或是喂块糕点。
林伯一开始见着这样还想说两句管一管,但这小少爷完全都当了耳旁风了,连眼神都没舍得给他一个。林伯也就由着他去了。心想不过是小孩子家家友爱罢了。况且悠悠正听得兴起,他也不好扰了自家小姐的兴致。
“还记得老奴第一次替老爷去刘府上送节礼。哎呦~,那府院大的。要没人领着,只怕老奴便要迷路在里面出不来了。”林伯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夸张,悠悠“噗嗤”一下轻笑了出来。旁边寀之萍见状,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小姐你可别笑话老奴”,林伯也是呵呵一笑继续到,“老奴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也听过那些个文人骚客说话,像那什么,曲什么幽,一什么一什么的,还是知道些的。”
什么什么幽,什么一的。悠悠一脸迷惑。林伯你知道啥了?
“曲径通幽,一步一景”,旁边寀之萍突然出声,声音泠泠,似清泉击石,清脆好听。
“对对对!就是这个,还是寀小少爷有学问。老奴丢丑了。”林伯不好意思笑笑说到。
“那刘府里的树啊花啊草啊,可多了去了,好些老奴都不大认识。还有那些个回廊、楼阁,哦!对了!还有一大片湖,湖上还有小桥呢......”林伯讲着讲着,便说到了刘府宅院的富贵气象了。
话分两头。
精卫与悠悠使了个眼神飞走后,径直飞到了前厅的廊檐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就安安静静地开始偷听里面的人在讲些什么。
“陈兄,这事本来是我的家中事,原想着能不说就不说的。只是如今陈兄也不是外人,我与你说了,你可不要和别人讲去。毕竟事关之萍名声。”
陈远道当然不会讲,这还关系到他闺女名声呢!
廊上精卫:这大男人讲话怎么跟个女的似的,磨磨唧唧,还‘不要跟别人讲’。精卫默默白眼。
“你可知之萍为何会回来养病?”
陈远道摇摇头。
“哎~”寀言之叹口气道:“之萍原是个及聪慧机敏的孩子,七岁能咏诗、八岁能赋棋,十岁时便能和京中天启寺慧觉大师坐而论道了。陛下与宫中太后亦是十分喜他。”
寀言之说到这里,眼中难免有些骄傲之色,但随后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只是,数月前,发生了一件事:那日皇子和公主相约几个交好的世家公子一同去城外跑马,之萍也在此列。却不想途中小公主的马不知怎么突然惊了,几个年纪稍长些的又都跑得快,早没了人影,之萍在剩下的几个孩子里年龄最长,便一路追公主而去。听同行的孩子说,之萍在追上公主后跳上公主的马想勒住缰绳,却不想那马力气实在太大,竟一下把他们两人都甩了下来,之萍自然得护着公主,却不想滚落的时候不意磕到了头,当时就昏过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陈远道关切的问。
“所幸小公主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寀言之缓缓到。
“那之萍呢?”说句实话,陈远道并没有特别关心小公主的安慰。不要说什么忠君之道,他忠的是南穆的君,不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而寀之萍却是他多年老友的侄子,且又是个如此聪颖的孩子,如何能不关心。
这点,精卫倒是很欣赏他。她也不想知道那公主的情况,她只想知道寀之萍怎么样了。而且,近日她神力有所恢复,隐隐能感觉到寀之萍的情况。怕是不太好。
“哎~”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除了磕的那一下,只是有些擦伤,倒也没什么大碍。可就是这磕到头的一下,之萍自从醒来后整个人就不似从前灵动了,说话也没了那股子灵气,总是呆呆木木的,人也不爱动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长兄和公主长嫂亦都十分焦急,御医请了一波又一波。却依旧没有法子。”
“那这孩子......”陈远道没有再说下去,
寀言之点点头,“怕是......,不过御医说了,也可能只是暂时的,先好好调养着,说不定等时间一到,脑中瘀血化了,能好也是说不准的。”
“可是,京中有御医能从旁医治,亦有无数能人异士。如何便到这长洲府中养病了,留在京中岂非更好?”
“陈兄话说得不错。可京中到底少不了交际应酬,之萍先前名声也太盛,长兄长嫂亦是相信之萍一定能好的,所以一早便没让消息流出去,如今京中各家只知长洲府山清水秀,所以之萍回乡将养身子,并不知其中具体。”
啧啧啧,精卫啧声连连,看来她没有看错。可惜呀,可惜。
“还有一事”,寀言之有些犹豫,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之萍昏迷的时候,我听公主长嫂的意思,似乎宫里曾露过口风,说要将小公主指婚于他。可后来之萍醒了,却再没提过这件事。想是......”寀言之没再说下去,为官者最忌讳揣摩圣意。
陈远道摇摇头,宫里头不厚道啊。人家到底是为了救你闺女才这样的。
“所以之萍回乡养病,其实也有宫里的意思?”
“宫里倒是什么也没说,反而赐下不少补药。”寀言之顿顿到,“只是......,先不论宫里什么意思,之萍这病没好,就不适合再在京里住下去。”
哎~精卫点点头,这点寀言之倒是没有说错。
先不说这没谱的指婚。就是你寀之萍因为救公主傻了,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好,却见天儿的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没事就提醒他一下我是因为救你闺女受的伤,你欠我寀家一人情,搁谁谁心里舒坦,更何况是皇帝。再就是若是这指婚的事情它还真是真的,那皇家就更尴尬了,聪明机灵的你要;现在傻了,还是因为救你闺女傻的,结果你一脚踹了。寀之萍若一直在京城,就又提醒了皇帝一件事——他太不地道了。过河拆桥嘛,这简直是。而且,据精卫所知,现今这位南穆当家的,可是一直以温厚仁慈为目标的。
寀家还想在皇帝手里混饭吃,就不能总让他想起这些事儿。
‘呸!狗皇帝!’精卫回去和悠悠交换了一下消息,然后咱们温厚仁慈的南穆皇帝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凝结了无数先人智慧、流传千古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