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陶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睁眼看看四周,心里一片冰凉,不是吧?居然还是在这里?!难道这真的不是一个梦?她真的穿越到了古代?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唐朝?这些天,她无数次地满怀希望地睡去,期待醒来之后,生活就重新回到以前的轨道。然而现实却一次次打脸,让她渐渐灰心绝望······
看来是真的回不去了,她又一次认清现实,痛苦地呻吟一声,一动也不想动。是的,生不如死!她是真的不想活过来!活着太累······看看这家徒四壁、断瓦残垣的样子,和她前世的起点一样,穷。前世,她可是历尽千辛才勉强过得像个人样,她实在没兴趣把这样的艰辛再重复一遍。
而且因为愚蠢自负,到最后她还是遍体鳞伤,郁郁寡欢,末了,还落了个车祸身亡,不得好死。总之,她是个失败的人,她实在看不出,老天安排她重活一次,有什么意义和必要呢?
其实穿越成穷人也不打紧,毕竟她是来自千年之后,凭她的见识和阅历,要想把日子过好,想来也不是难事。可关键是,她不想!她不愿意!她心力交瘁,精疲力尽,她真的没有在这红尘俗世再活一遍的勇气。
她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重生,她为什么就不能是一棵树?或者是大海里的一尾鱼?甚至就是做一缕亡魂也好啊,没有意识没有感知没有牵绊······
可是老天偏偏这么恶作剧!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二十五岁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八岁的拖油瓶。住的房子是租的,家无余粮,全靠家里一个老嬷嬷替人浆洗缝补,以及左邻右舍的救济,才勉强维持了她们三个人的生计。
过分的是,没有一点生活来源也就罢了,可是不应该还负债累累吧?欠钱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原主就是因为承受不了这些压力,才上吊自杀的。阴差阳错之下,被出了车祸的李陶陶来到这里李代桃僵,起死回生。
李陶陶来到这里,一晃居然二十多天了,她天天行尸走肉,一心求死,要不就一门心思想回到她的世界。可是现实残酷,事实无奈。渐渐地,她也就认了命死了心,但却始终提不起活着的兴致,就这么一天天混着。
不过再不作为,从经常来看望她的林娘子,王娘子的只言片语之中,她也感觉到了奇怪之处。她身处的这个时代也叫唐,现在是隆裕十一年。但不是她知道的书本上的那个大唐,历史名人,帝王年号,全部似是而非,没了熟悉的模样。但在唐之前的历史,又和她所在的世界是重合的,只是在中唐以后就开始拐弯。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决不是她原来的那个世界,应该是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大唐吧?
好吧,运气不能再坏了,她抓到了一手烂牌。别人穿越过来都是年轻貌美、高门显贵,再不济,就是孩童也好啊,最少还有发展的空间。她一个寡妇,带一个儿子,青春不再,家无寸瓦,而且还是在万恶的古代,女人没有地位没有自由······这样的背景条件,叫人怎么有勇气活下去嘛!
李陶陶正胡思乱想着,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声音洪亮的女声传来,“李娘子,李娘子在家吗?”一个人应声而出,声音虽然稚嫩,却很有礼貌,“是您啊,见过张娘子,娘子安好。”这是她八岁的儿子杜德纯。
张娘子问:“小郎君,你娘呢?”杜德纯说:“我娘生病了,在房间里休息。”张娘子冷笑一声,“小郎君,不是我说你娘啊,有她这样做娘的吗?她还记得自己是个有孩子的人吗?寻死觅活这也一个多月了,怎么也该恢复过来了吧,这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
杜德纯沉默了一下,辩解道:“不怪我阿娘,她是因为接受不了父亲的离世,所以才一时想不开······请问张娘子有什么事吗?”“唉,这事跟你小孩子也说不上。我找你娘去吧。”张娘子说着就要往里迈。杜德纯斜跨一步拦住了她,“还请张娘子体谅,我母亲忧思过度,需要静养。我不想再让她操心了,您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躺在床上的李陶陶心一暖,这孩子,还挺维护他娘的,虽然年岁小,却很有担当,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她前世虽然活到三十五岁高龄,却没有过孩子,这种当娘的感觉,陌生又奇特,让她百感交集。
张娘子是真的生气了,“你这孩子!这房租的事你能做主吗?那好吧,我就跟你说,你家拖欠我房租都两个月了。当时买你家房子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房子可以继续租给你们住,但房钱可不能拖欠。好吧,你家是不幸,先是你阿爷过世,后来你阿娘又想不开,我也就不好意思催促。可不能老这样吧?我也要过日子不是?街坊邻居这么多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李陶陶一阵气苦,这逼债都到这份上了,难道还真叫一个孩子去应付?不能再装死了,她立刻爬起来,不料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天,这具身体也实在是太糟糕了,瘦骨嶙峋,鸠形鹄面,破败不堪。虽说才二十五岁,一场折磨下来,足足有四十五的样子,比起她前世来,更是大大不如。李陶陶真是万分嫌弃,老天,咱们能不能重新换个剧本?
原主也叫李陶陶,本是浙东越州一位举人的女儿。从小也是锦衣玉食,诗书琴棋培养长大的。她死去的郎君,杜若杜举人,是她父亲同年中举的同科,因缘际会,两人惺惺相惜,做了忘年之交。
那时的杜若,年少英俊,才华横溢,不到二十岁就已经中举,妥妥的增值股一支呀。而且尚未婚配,中举之后更是炙手可热,因此李举人才当机立断,把貌美如花的大女儿许配给了他。
正值二八年华的李陶陶,气质温婉,明眸皓齿,嫣然一笑,杜若早已不能自已。虽然远嫁来到淮南庐州,生活语言,风俗习惯极是不便,但郎情妾意,温柔缱绻,也着实过了一段甜蜜时光。
杜若就兄妹两人,父母皆亡,家境富裕。妹妹嫁进一家姓王的商户家,因哥哥举人的身份,在婆家也颇有地位。杜若和李陶陶都是不会过日子的主,不事生产,只出不进,大手大脚,铺张浪费。偌大的家业,在他们手上,竟然慢慢败落。
再加上杜若这么些年以来,一直郁郁不得志,科考上停步不前,屡考屡败,很受打击。在这样的失意悲愤之下,他今春染上风寒居然一病不起。书生本来就体质柔弱,几番折腾下来,居然就这么去了······
院子里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张娘子还请再宽限些时日,等我家大娘子缓过劲来,定能想到办法。”张娘子鄙夷地说:“就你家李娘子这样的,出了事只知道寻死觅活,也不管你们老的老,小的小,她这样自私无用,能想到什么办法?”
李嬷嬷生气地说:“张娘子可别说难听话,想我们越州李家,那也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我家大娘子现在虽然落难,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保哪一天就荣华富贵起来,到时候相见岂不是尴尬?”
张娘子阴阳怪气地大笑,“哎约喂,你可真敢讲,还荣华富贵呢,你先把饭吃饱了再来吹牛吧。她要能发达,我就能上天!”她唾沫四溅,“再说了,我管你那么多干嘛,难道还真能沾光?哈哈,笑死个人,房租都付不起,大话倒敢说。”
李陶陶一阵汗颜,她穿越过来这么久,一直不管事,浑浑噩噩,尸位素餐,还亏得李嬷嬷这么维护她。不过张娘子没说错,的确是吃不饱饭,昨天好像就没米了。她咬牙坚持着,一步步挨到门边。
这时就听到隔壁林娘子的声音,温柔软糯,恰如其人,“张娘子也在啊,吃过了吗?”“吃过了吃过了。林娘子这是又送早饭来了?你这样天天送也不是个事啊。”“没什么的,自己也要吃嘛,举手之劳而已。今晨熬了一点粥,蒸了一笼包子,所以拿来给大郎尝尝。”
李嬷嬷伸手接了过来,感激地说:“谢谢林娘子,还麻烦您天天来送,古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有您这样的高邻,真是我们的福气。可我家大娘子·······”说着,忍不住心酸,抹了抹眼泪。
林娘子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事情总会过去的,李娘子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她自己会想过来的。等她明白过来,好日子就会有的。嬷嬷快别伤心了,快带大郎去吃早饭,趁热吃,看看我的手艺怎样?”李嬷嬷强颜欢笑,带着杜德纯离去。
林娘子温柔地看向张娘子,“姐姐你看,杜举人家的确有难处,请你再宽限些时日可好?”张娘子大吐苦水,“妹子,不是我没有同情心,我一家上下十几口人都要吃饭不是?李娘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不是还有娘家吗,就不能帮衬帮衬?”
“李娘子的娘家离得太远,消息传过去也需要时间不是?李娘子还有个妹妹,据说嫁了一位官人,她知道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所以这点房租肯定不会赖你的,你就放心吧。”在林娘子温言细语的劝慰中,张娘子终于答应再宽限一个月,也不再坚持找李陶陶了,转身离去。
林娘子叹口气,走到李陶陶房门前。李陶陶开了门,静静地望着她。真是美女一枚啊,月白色的齐胸襦裙,藕荷色的半臂,素雅恬静,亭亭玉立。白皙的皮肤,小小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温柔的神情,放到现代不要太吃香哦。她虽然比她大两岁,但明显的年轻貌美好嘛!
这样的美女却嫁了一个木匠,还是好吃懒动,自己都养不活的那种。好在林娘子从小就有一门会刺绣的手艺,而且还是高手级别,这才维持了一家三口的生活。李陶陶也叹了口气,都说红颜薄命,在这古代,看来还是长得普通一点的好。
林娘子一步上前搀着李陶陶,温柔地说:“今天太阳挺好的,你到院子里来坐一坐可好?”李陶陶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有些吃力地走到院子里,坐了下来。
深秋的天气,早上还是较冷的。金色的阳光披洒下来,整个院子都染上淡淡的金色。那开在院角的一丛秋菊,是这么地恣意怒放,生机盎然,并不因这院子的破败而有所收敛。天空湛蓝湛蓝,蓝得这么惊心动魄这么让人感动。李陶陶呼吸着这千年之前的空气,几乎错觉地闻到一丝香甜,这时,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是的,她现在是生活在千年之前的一个古代女人。
可是,真的回不去了吗?真的不能再换个剧本吗?她忧伤地想。其实她也明白,纵使真的能回去,她的肉身恐怕也早已灰飞湮灭,而且那样失败的人生,耻辱多过欢乐,不要也罢。至于说换个剧本,看来老天并无此意。把她投放在这个时代,而且还设置成这样的一手烂牌,这是要继续磨砺她的意思吗?是要让她在这红尘俗世中历经苦难,然后立地成佛?
李陶陶笑了,老天甚至都懒得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当然,渺小如她,在造物主眼中,和一粒尘埃又有什么分别?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被任意践踏吧?她也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被打趴下吧?她是个人,是个有尊严有思想的人,凭他是谁,也不能随意主宰她的命运!我命由我!蓦然地,她升起一股壮志凌云,好吧,既然死不掉,那就好好活着呗!
她的心,突然就沉淀下来,不再焦灼不再迷惘,也不再有惶惑。不就是活着吗?能有多难?既然死都不怕,何况生?从浑浑噩噩到大彻大悟,也不过一瞬之间。她完成了从死到生的决定。作为人类,最大的特点就是随遇而安了,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只有抬头往前冲。
不知什么时候,杜德纯,李嬷嬷也来到她身边,两双眼睛期盼地望着她。是的,他们需要她,他们是她的责任,她不能再这么消极怠工了,而且还有这么好的邻居呢,也不全然是烂牌嘛。古人真是质朴,人性如此良善,生命这样美好,那么,既来之则安之吧。她朝他们莞尔一笑,“我会好好的,你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