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晚饭的时候,李陶陶在院子里一边散步一边想着事情。她现在的摊子铺得有点大,目前还没遇到什么牛鬼蛇神和阴谋诡计,不是因为侥幸,而是借了力。一方面因为和宏昌书铺的合作,沾了书铺的光,借了书铺的势。宏昌书铺可是背景深厚,树大根深,一般的人都不敢打它的主意。二来,因为“北方有佳人”的成功,来来往往的尽是豪门贵妇,名媛淑女,外人也搞不清她的深浅,就是有心觊觎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些都是假象,真遇到有心人,她的背景是经不起推敲和调查的。陶瓷店和服装店的未来,只会越来越红火,搞不好就被哪个小人惦记上了,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时代,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找到一个真正的靠山。
门外突然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她走过去,打开院门,只见门外站着一行四人,有老有小,还有两匹骏马,真是个奇怪的组合。一名中年仆人打扮的男子上前问道:“请问娘子,这里是不是杜举人家?”“是的,你们是?”“那您就是举人娘子李娘子了?”“是的。”“天哪,我们终于找到您了。小郎君快来,这就是你姨母。”
一个虎头虎脑的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盯着她好奇地说:“你就是我阿娘的姐姐吗?”李陶陶一头雾水,“你们是?”那男仆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我家主母的亲笔信,娘子一看便知。”
原来是她这具身体的胞妹,李蓁蓁的来信。她家郎君卫君诚本来在莱州任知州,谁料京城里神仙打架,殃及他这小鬼,莫名被卷入一桩贪墨案,现在已被押往京城,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案发前,卫君诚的同窗好友傅二郎正好在家中做客,情急之下,夫妻俩把他们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他,请他护送卫小郎君到庐州,投奔她的姐姐李陶陶。
搞清来龙去脉之后,李陶陶赶紧把这一行四人让进了院子。后面两人,也是一主一仆。那男子长得甚是高大,李陶陶穿越过来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么高个子的人,目测应该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萧县令的个子算是很高的了,比起他来也足足矮了半个头。
那男子挺拔魁梧,满脸的胡须,神情冷漠孤傲,看不出实际年纪,但估摸着也有三十多岁吧。他面无表情,气质威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疏离和冰冷。李陶陶见惯不怪,这应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的小厮是个和气的少年人,牵着两匹马栓到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
李陶陶赶紧吩咐李嬷嬷多做点饭菜上来,刚刚准备的可不够吃。众人在大厅坐下,李瑛端上热茶。李陶陶开始询问那仆从福庆,这一路上的具体情节。福庆一一回答,最后说道:“其实我们上午就到了庐州,不过大娘子给的地址是甜水井那边的,问了人才知道娘子家也发生了变故。后来我们多方打听,才找到了这里。”
李陶陶点点头,“一路上辛苦了,多谢你护送小主人来到这里。”福庆一听之下,也有点激动,他哽咽着,“仆是卫家的世仆,为主君尽忠是应该的。倒是傅郎君高义,没有他,我们也到不了这里。”
说实话,对于古人这种一诺千金的做法,李陶陶还是很钦佩的。在她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只有虚伪和敷衍,这种有情有义的行为,已经渐行渐远。她立刻起身,对着傅二郎行了一个大礼,“感谢郎君高义。”那傅二郎起身抱拳回礼,却并不言语。
李陶陶抱着卫大郎讲话,“小郎君叫什么名字呀。”“回姨母,我叫卫正则。”“公正而有法则,不错不错,跟你德纯哥哥的名字异曲同工。”卫正则望望杜德纯,本想和他说说话,突然想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姨母,我傅二叔受伤了。”“啊?”李陶陶朝那傅二郎望过去,“傅郎君怎么受伤了?要请医师吗?”
傅二郎神情冷淡,“不用麻烦了。过寿州的时候遇到一群流寇,一不小心胳膊上中了一刀。”卫正则在一旁激动地说:“姨母,我傅二叔可厉害了,他一个人打跑了二十几个坏人,我要跟他学武功。”呃,原来这位傅郎君还是位武林高手。
李陶陶好心好意地说:“还是请医师看一看吧,放心一些。李瑛······”“真的不用。”傅二郎的态度虽然彬彬有礼,但语气里的疏离和不耐却显露无异,“伤口已经上过药了。我们只是叨扰一晚,明早就要赶路。”
李陶陶皱皱眉,还真没见过这么倨傲的人,既然他不识好歹,李陶陶也懒得管他的死活,只是让李瑛赶紧去收拾客房。
她这才反应过来傅二郎刚刚那番话,担心地说:“外面已经这么乱了吗?二十多个流寇聚在一起,居然没有官府的人出面清剿?”傅二郎说:“今年北方干旱,官府赈灾不力,导致时局动荡,流民四处游走。不过你们南方会好一些。”
这时,李嬷嬷来通知,可以用餐了。大家移步餐厅,这是在古代,男女有别,李陶陶安排两个孩子和傅二郎一桌用餐,自己则单独在一边。两个仆从自然被李嬷嬷安排到下面吃饭。
从用餐上,李陶陶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个傅二郎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只见他细嚼慢咽,举止优雅,从容而得体。这样的修养,只能是从小开始培养的。再说,院子里的那两匹骏马,岂是寻常人家能养得起的?难道他竟是一位世家子弟?
可是他一身灰蓝色的细葛交领夹袍,分明是平民的装扮,朴素又平常,实在不像有身份背景的样子。时下的世家子弟,最普通的也要着一件素色绫袍吧,哪有穿麻布的,这可是身份的象征。再说这傅二郎一脸的落魄潦倒,难道是家道中落?
这时,傅二郎已用完餐,他起身抱拳行礼,“傅某在这里谢过李娘子的款待。卫小郎君就交给娘子了,某,幸不辱命。”他一时间有点感慨,从莱州到庐州,路上何止千里,而且时局动荡,流寇乱窜,能够安全抵达,他也算是放下了千斤重担。
他礼貌而疏远,”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所以就不来辞行了,傅某就此别过。”李陶陶赶紧回礼,“傅郎君人品贵重,一诺千金。这一路上护我侄儿周全,风尘仆仆,甚是辛苦,不如歇息几日再走?”“某还有事在身,告辞。”说罢转身就走,好像多说一句都不能忍受似的。真是个怪人,李陶陶耸耸肩。
第二天天不亮,傅二郎的小厮就慌慌张张地来找李陶陶,“李娘子,不好了,我家郎君浑身发热,迷迷糊糊起不来身。”李陶陶眨眨眼,这就是逞强的后果,应该是伤口感染了吧?她吩咐道:“李瑛,你去请秦医师来一趟。”又问那小厮,“你先别着急,你叫什么?”“小人叫观言。”“好的,观言,你现在回去照顾你家郎君,喂他喝一点温水,医师一会就来。”
李陶陶到学堂转了一圈,孩子们都认真地在背书。想了想不放心,还是去客房看一看吧。秦医师诊过脉了,一边开药,一边责备观言,“你家郎君病得这么重,怎么不早点找医师治伤?非得情况严重了,恶化了才知道厉害。看看,本来只是个小伤,现在变成大病了。”观言不敢言语,心里却嘀咕着:我家公子是那种肯听别人劝的人吗?
看见李陶陶走进来,秦医师又对她说:“李娘子,你这位客人病得很重啊,要不是身体底子好,几天前就应该倒下的,他这是硬撑了这么久啊。”李陶陶当即表态,“秦医师尽管开最好的药,不用替我省银子,这位郎君于我家有大恩。”“嗯,性命倒是无忧,只是要想恢复,却只有慢慢调养,我刚刚给他换了伤药。这是药方,先吃两副,过两天我再来瞧瞧。”李陶陶接过药方,“李瑛先去抓药吧。”
她亲自送秦医师出去,到了大门口,秦医师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把脉的时候,发现这位郎君是情思郁结,积忧成病,不然像他们这种经年习武之人,一点刀伤不至于病得这么严重。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要多开导开导他。”
李陶陶唯唯诺诺,这个事她还真干不了。一来她们不熟,要谈心解忧从哪里说起?搞不好人家还以为她故意刺探别人的**呢。二来那位郎君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要冻死人的样子,算了吧,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想了想,她还是把观言叫了出来,“刚刚医师说了,说你家公子心里有事,心情不好,所以病情才加重的。你看你是不是劝劝他,劝他想开一点,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观言听罢哽咽起来,“李娘子你不知道,我家公子苦着呢······”
李陶陶叹口气,这年头,谁还没有几件伤心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