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陶陶给家里所有的人,包括福庆,观言,都置办了新衣,过年嘛,还是要有点仪式感的。当然,傅二郎也有,她见他平日里总是穿灰色藏蓝和玄色居多,就叫绣娘给他做了一身灰蓝色的竹叶纹绫袍,夹棉,交领,有种低调的精致。
她给自己也设计了两套,民国风,夹棉的,上衣斜襟收腰短款,镶了兔毛,下裙到脚背,层层叠叠,很仙。两套衣裳款式虽然一样,面料却不同,一套墨绿配黑裙,一套朱红配黑裙。林夭夭见她难得地肯收拾打扮自己,于是亲自上阵,精工细作。那工艺,简直不要太漂亮,艺术品一样,李陶陶都不舍得穿了。
腊月三十这天,李嬷嬷,如娘一早就忙开了,年夜饭嘛,必须郑重。李瑛又叫了福庆和观言帮忙打扫卫生。李陶陶就带着杜德纯,卫正则给关系比较好的人家送春联。她料事如神,自带了浆糊,这些古人果然不知道该怎么贴,往往连上联下联都分不清楚。
李陶陶只好指挥着两个孩子,给一家一户都贴好了。春联的魅力果然巨大,喜庆的颜色,吉祥的话语,自然赢得高邻们的赞赏和感激。李陶陶却抹了把汗,明年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等贴好自家的春联,天都快黑了,也该挂灯笼了,红彤彤的喜庆又应景。呃,只是这个门头也太高了一点吧。三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卫正则说:“姨母,我去喊福庆来挂吧。”“福庆来了也不成啊,太高了。”杜德纯皱着眉头。李陶陶只好说:“要不我去借一架梯子来?”
这时,傅二郎却走了出来,看来是听到她们的议论了。他从李陶陶手里拿过两个灯笼,嗖地一声,两下就跃上了门头,顺手就给挂上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李陶陶看得真真切切,其间,他只在墙上借了一下力,就飞了上去,电影里的情景再现了。孩子们一阵欢呼,“傅二叔好厉害!”李陶陶眨眨眼,这门头少说也有三四米高吧,难道还真有飞檐走壁这一说?
傅二郎轻轻松松地跃回地面,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拉住他,“傅二叔,我也要学,你教我。”“傅二叔,我也要。”李陶陶也用看大神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不敢置信地说:“这个很难吧?”傅二郎淡淡地,“从小练,也没有多难。”
“要不你就勉为其难收了这两个小子吧。”李陶陶眼珠一转,这样的高手可不容错过,她恳求道,“我们也没想过要像你一样高超精湛,能够强身健体,遇到事能够自保就可以了。”
看他沉默不语,李陶陶继续游说:“你看这样可好,也不要求你一定要教个五年八年的,你有正事自然去忙,每年有闲暇的时间,教个一个月两个月都可以,剩下的,靠他们自己练。”傅二郎终于松了口,“那好吧。主要是我有职务在身,不方便久留。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收下他们两个吧。”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过来磕头拜师,傅二郎受了他们的礼,却说:“我也没有时间正式教你们多少,师傅就不用叫了,还是喊傅二叔吧。从明天开始,我先教你们一些强身健体的基础,再授两套拳法。我走之后,就靠你们自己勤学苦练了。至于以后怎么样,再说吧。”
李陶陶也感兴趣地问:“傅郎君,可有适合我的拳术?”“你这么大岁数,练武太迟了。”傅二郎随口就给否定了。李陶陶瞪他一眼,有些生气地说:“我很大岁数了吗?我还没做奶奶呢!没听说过吗,活到老,学到老,我好学还不成吗?“傅二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弥补,“我是说,你现在才开始练武,可能效果不显著。”
李陶陶意兴阑珊,“我只是想把身体锻炼得再强健一些,遇到兵荒马乱的年月,不要成为别人的包袱,就是逃难都跑不远……”说完才意识到,她竟然把平日里琢磨的一些心思,给透露了出来。她大感不妥,一时沉默不语。傅二郎敏锐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陶陶索性问道:“天下真的太平吗?这么大个国家,难道真的没有一点隐患吗?大唐长治久安了几百年,按照历史规律,也必然要爆发各种矛盾。我倒不担心外患,我是怕内忧啊。”傅二郎呆了,这个女人,她比一般的读书人,甚至是朝廷官员都要看得长远和透彻啊。多少人,还在醉生梦死之中······
李陶陶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先进去找李瑛,我和傅郎君有话要说。”孩子们迷惑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去了。李陶陶郑重地行个礼,“还请傅郎君为我解惑。”
傅二郎早就不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们进厅里说吧,这样站在门口也不好看。”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一个寡妇,和一个成年男子站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是想引起多大的流言蜚语呀?厅里自有火炉,炉上煨着沸水,李陶陶亲自沏了两杯茶。
傅二郎沉思了一下,慢慢说道:“你知道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乱吗?持续了大概有五六年的样子,从此国库开始空虚,百姓也越来越艰难。这之后,朝廷就开始衰败,对各地的藩镇也开始节制不力,指挥不动了。”李陶陶对应前世的历史,那场战乱是安史之乱吗?
“这些年,官家纵情声色,挥霍无度,早已无心朝政。整个上层弥漫着奢靡享乐之风,朝廷上下,竞相攀比······再加上中央这三十年来的两届宰相,都只知道争权夺利,搜刮民财,以致上行下效,整个官场贪污糜烂,乱相百出。今年关东发生大旱,官吏又强迫百姓交租税,服差役,大小冲突发生了好几起。还记得我在寿州遇到的那些流寇吗?我怀疑就与这个有关。”难道这是要发生黄巢起义了吗?天下可是要大乱了?李陶陶惊恐不安。
傅二郎有些怜悯,女子毕竟是女子,纵使比一般女子要强上一些,遇上这样生死存亡的大事,也会惊慌失措。他安慰道:“朝廷应该还是可以支撑几年的,不至于现在就大乱。就是发生战乱,总还是能找到一方净土的,比如南方。你还有时间筹划后路的。”
可是李陶陶却知道,如果天下大乱,就将波及整个大唐,南方也不能幸免。前后几十年近一百年时间,军阀混战,战火四起,这天下要多乱就有多乱,老百姓就如同生活在地狱中一般,水深火热,苦不堪言,这就是五代十国啊!天,她居然穿越到了一个乱世,整整一百年的动乱!还能再糟一点吗?!
可笑的是,她居然被眼前的繁华迷了双眼,认为还是在大唐盛世,没心没肺地想过清静闲适的好日子。真是可悲可怜,未来的日子,就想着怎么保命吧!关键是她还拖家带口,这么大一家子人,她要怎样才能保得了她们的安全?在这乱世,人命如蝼蚁,渺小如她,又有什么逆天之力?李陶陶心如冰凉,感到无比的悲哀。
冷静,冷静!她可是来自千年之后,肯定有办法对付这么糟糕的局面。她还有时间不是吗?首先,她必须尽一切可能多赚钱,到时候才有资本抱紧某个军阀的大腿。或者,远走海外避祸?台湾?海南?现在叫流求和崖州吧,都离大陆不远。再不济,就是东渡日本也行啊,只要能避开这些战乱,日本她也不嫌弃,认了。
对了,原主娘家不就是越州的吗,那里靠海,海上贸易发达,她想要到哪里不是容易得多吗?她必须联系上她那边的家人。她只知道,自从李举人过世之后,因为他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族里就把他的产业接收了过去。又因为他两个女婿都有功名,其中一个还是官身,所以也不敢说没收的话,就这么不明不白,模棱两可地过去了好些年。
李陶陶心里有了计较,也就不那么慌张了。她沉静下来,年总是要过的,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发愁也没用,于是叫李嬷嬷开始摆年夜饭。人不多,就分了两桌,主人们一桌,仆人们一桌。因为过年嘛,所以还备了酒。
其实李陶陶是不能沾酒的,一喝就容易兴奋,而且话还特别多。她天南地北地侃着,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无所不知。傅二郎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他从年少便开始行走天下,见识之广博少有人能比。可这李娘子所说,他简直是闻所未闻!难道她是在胡说?可为什么听起来又这么真实?
“傅郎君你知道吗,我们大唐的疆域不可谓不广阔,可在整个世界中,也只是占有很小的一块。世界何其大,在那遥远的大海的尽头,还有许多未被占领的土地。有个叫巴西的,物产丰富,果木不断,巴西人都不用种地,一年四季,都能吃得饱饱的。比起我们大唐的老百姓来,巴西人可幸福多了……那些土地上,还有数不尽的矿产,铁矿,银矿,金矿,石油等等,还有可以养活几亿人的粮食······”声音越来越低,李陶陶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