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李陶陶都是在极度焦虑中度过的,虽然她外表上佯装无事,但却瞒不了贴身女使黛蓝和茶白。买来的四个小丫头,另外两个叫绛紫和雪青。
早在叛军还在山南东道徘徊的时候,她就写信给长安的林夭夭和郑通,让他们暂时关掉生意,尽快回庐州,长安不久就会大乱。可那二人舍不得,长安的达官显贵多,银子也好赚。这要是一关张,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可就前功尽弃了。再说,无论哪家占了这江山,跟他们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日子照常要过,几天之后,还不是一样的该吃吃,该玩玩。
后来长安沦陷,然后又被勤王的军队围了好几个月,一直不通讯息,直到十一月底又才联系上。原来叛军入长安后,倒是循规蹈矩,没有大肆破坏,只是一直戒严中,老百姓不许随便走动。长安城出名的几个大户倒是被迫捐了不少物资,像他们这种小商小户,反而无人骚扰。十一月,勤王的队伍撤离,长安城终于恢复了昔日的繁华,重新变得车水马龙,毂击肩摩起来。
其间,李陶陶收到过一封傅嘉昱的来信,寥寥几行字,只说他父亲过世了,他承爵了,回徐州了。李陶陶虽然恨他怎么不多写一点,但到底还是放下心来。其实傅嘉昱的这些事情,包括长安城外那惨烈的一战,早就传到了庐州。李陶陶知道他受了重伤,一直揪着心,现在得了他的亲笔信,才彻底相信他没事了。她安慰自己,平安就好,其他的,多想无益。
腊月又到了,李陶陶突然有了点期盼,他会来吗?傅嘉昱没有等来,傅诚一行却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这半年,他们马不停蹄地一共开了三间店,分别在扬州,泉州和广州,都是知名的繁华大城市。本来想往长安的,但因为战乱,只好明年再去。明年的计划中还包括徐州和洛阳。
傅诚特别提到了韩五和刘宏伟,觉得这二人的能力都不输他。刘宏伟缺的只是一点时间和经验,毕竟年轻嘛。韩五就不同了,他阅历丰富,经验老道,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某些地方还超过了他。
原来这韩五藏拙了。他明明有本事,却为什么不说?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一介奴仆,但求无过,不敢过多表现吧。也算是老成持重的打算。于是李陶陶就开始考虑,明年一开春是否就派他入驻越州?总管越州所有的事务,关键是协助唐衡,做好备货和销货的工作。
傅诚不顾大雪飘飘,坚持要回徐州。他家公子刚做了镇北国公,他一直还没跟他见上面呢。他哽咽着,“我家公子总算苦尽甘来了,只是老夫人心肠狠毒,曾经害死了大娘子和小公子。我家公子搞不好还要吃她的亏,我得去看着点。”这话说得,怎么感觉国公府内一片阴森恐怖?李陶陶也不再挽留,送了他大额的银票,放他离去了。
正月初八,叛军领袖魏鸿在长安登基,国号“梁”。自此,大唐正式宣告灭亡。消息一出,天下哗然,不少藩镇趁机宣布独立,还有的以收复故土为借口,大肆出兵侵占邻近的州县,受了欺负的自然不服,全力反击回去。一时间,这天下打来打去,竟没有一方净土了。也有那老成持重的,固守本土,静观其变。
梁此时的地盘并不很多,东到洛阳,郑州,西到岐州,南到金州、邓州一带。往东不敢扩张,不远处就是镇北国公的地盘,动作太大怕引起误会,这样的狠人还是不惹为妙。往北也是硬骨头,只有往西,往南发展了。
庐州倒是平静,一来节度使黄聘重兵在握,庐州也算是在他的保护之下。二来庐州“凶”名在外,一块没肉的骨头,而且还难啃得很,谁也不想花那个功夫。所以来来往往的军队,居然都绕道而行。庐州倒成了没有战乱的世外桃源,引得无数难民纷纷前来,一时间人满为患。萧瑾瑜无奈之下,只得关闭城门,不再接纳难民的流入。
唐衡的船队在正月中旬回到越州,他来信说,这次走到了天竺,李陶陶吩咐的所有事宜他都办妥,特别在骠国逗留了快二十天,亲自跟他们的朝廷签了买卖协议,花不多的钱就买下了最好的矿区。骠国人还殷勤地问他,还要不要再多买一点?他已经雇了当地人挖矿,还派了一个颇为能干的手下留守在那里监督管理。
这一次,他是满载而归,十艘船都装得满当当的,还带回来不少新奇的玩意儿。他很遗憾,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表姐这次是不能来越州了。他多想把这次的经历和她分享一下,然后再让她指点指点,每一次,他都受益匪浅。
李陶陶也很遗憾,作为一个古代女子,而且还是在乱世,她是没有机会去冒险的。所以她爱听唐衡讲述,他这一路的风土人情和惊险奇遇,也算是一个心理安慰吧。这次看来连这点爱好都要被剥夺了,李陶陶无比惆怅。她一个女人,自然不敢在这样的关头到处乱跑。
她找来韩五,跟他说了说越州的情况,还说了对他的期望和安排。韩五当即表态,愿意听从大娘子的调遣,并尽力办好差事。她让韩五带上同村的吕平安,还有陈风扬,让这二人给他做助手,还叮嘱他到了越州尽管招兵买马,一切事情他全权做主。
韩五感恩戴德,百感交集。没想到他韩五一生碌碌,差点性命不保,居然到了中年,还有机会一展抱负,夫人这知遇之恩,他唯有粉身碎骨,死而后已了。李陶陶分别给孙婉,唐衡都写了长信,告诉他们韩五的能力,以及以后要做的工作,希望他们能多多配合,让他尽快熟悉情况,进入工作流程。其实这样也是减轻他们的负担,让他们能更专心的做更专业的事情。
刘宏伟也被她派了出去,也给他配了两个助手,张冰张凌堂兄弟俩。这两兄弟的表现也相当不错,现在先多锻炼锻炼,日后也好独当一面。李陶陶正式把珠宝店这一块交付给了刘宏伟,怎么开疆扩土,怎么增加营业额,怎么调度调配,他都可以全权做主。刘宏伟踌躇满志,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做大,不负李娘子的知遇之恩。
知州萧瑾瑜颇为头疼,这么多流民,他该如何安置呢?一是安全问题,二是卫生问题,三是吃饭的问题,都是亟需解决的事。满大街都是被抛弃的婴儿或者是失孤孩童,还有不少丧失劳动力的孤寡老人。李陶陶恻隐之心大起,当前这个局面,她总要做点什么吧?
她开办的养老院早已人满为患,现在只能再开设一个了,还有育婴堂,也要开办起来。她想过了,就雇那些逃难的妇女来照顾他们吧。一是妇女本就是弱势群体,找工作难,特别是在古代。在这个乱世,想要活下来,就更不容易了。二来,也是让她们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不能一味地等待别人的施舍,要学会依靠自己。
淮南节度使黄聘真是觉得十分地委屈。他和宣武军争地盘,在颖州交战,一不小心误入武宁军的地界,事后,他也赶紧派人前去解释了,却引来武宁军的不依不饶。那新任的镇北国公居然亲自领军,一举打下了他大半个淮南。
因镇北国公战神的威名,其中好多州府都是不战而降。有的慕他的英名,想跟个有前途的主公;有的怕他的凶名,自忖不是他的对手;还有的本就孱弱,想找个强有力的靠山。所以他所到之处,无不开门献城,倒履相迎。镇北国公倒也不扰民,归到他名下的州县一切依旧,连县衙班子都不曾动过,国泰民安,一片祥和。于是,主动来投的就越发地多起来。
萧瑾瑜想了又想,也主动献了城。在这乱世,群狼环伺,英雄辈出,傅嘉昱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就凭他父子二人千里救驾,血洒沙场的孤勇之举,也强过那些自私自利,目光短浅的其他藩镇。他相信把庐州交到他手上,会是最好的选择。何况,傅嘉昱一直不动庐州,何尝不是因为有些香火情谊,不忍庐州人民陷入兵祸战乱之中,希望他主动识趣呢?
和武宁军开战这大半年以来,黄聘真是受够了,他龟缩在扬州,他也只剩下这块地盘了,思忖着该何去何从。本来这天下大乱,他也是有点想法的,毕竟他占了淮南,手握五万精兵。上次叛军从他扬州过,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这让他信心大增。
岂料这淮南人心向背,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纷纷倒戈相向,投靠了声势日隆的镇北国公。他不服气,派兵前去讨伐。可是那镇北国公果然不负盛名,实力实在彪悍,一战下来,他的五万精兵输得一塌糊涂,兵力顿时缩减一半。他招兵买马,咬牙再战,却一输再输。到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总算看清楚了,就是没有误入这回事,这镇北国公依然会找借口吞并他的地盘,这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可知道了又能如何?打又打不过,搬救兵又没人肯趟这趟浑水。他气不过,曾经想过把扬州献给他的邻居浙西观察使。无奈那家伙胆小怕事,不敢惹那镇北国公,居然不敢接受。搞到最后他也彻底明白了,他无路可走,只有投降一途。他手下的谋士也曾多次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宜早不宜迟。
这日大醉之后,他终于命师爷写了乞降书,盖上他的官印,投到镇北国公所部。傅嘉昱很快派人来接收了扬州,他为人还算厚道,把黄聘调到了其他州府任职。至此,淮南一地,尽入镇北国公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