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果然不是。敲的是1401。敲门的是两个身穿警服的警察。
“这家人不在家。”吴甘棠没用“失踪”二字。还没到24小时。
“这户住的人有叫王大秀的吗?”一个警察问。
“有啊!可她不在。”
“那她的家人呢?”
“和她一起不在了。”吴甘棠说话实事求是。
那个警察走过来:“你这个‘不在了’,有几个意思?”
“我这个‘不在了’的意思是,”吴甘棠斟酌着语言,她不想夸大事实,也不想抹杀事实。“她应该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当然还活着。如今人在医院里躺着,找不到家属。”
“什么!你说王大秀在医院里?”
“对啊,躺一整天了,没一个家属来医院。而她自己又有些神志不清……”
“你怎么不早说呢!等等,我去换件衣服,跟你们去医院!”
吴甘棠飞快地换了出门的衣服,来到1402,敲开门,对刘宇说:“王大秀有消息了!一个人在医院里。我叫了外卖,来了你帮我收一下。”
“要不要我去帮忙?”刘宇问。
电梯开了,吴甘棠跑进电梯,对刘宇喊:“帮我收外卖就是帮忙了。”
医院里,王大秀闭着眼睛在输液。一个医生过来,看到吴甘棠,拉着脸说:“你是她妹妹吧?你们做家属的也太不像话了!人昏迷在外面,一天都不来人!”
“是是是,我们是做得不好。”吴甘棠不解释医生对她身份的误解。“请问,她还没苏醒吗?”
“醒是醒过来过,但是她好像很累,一直在睡觉,问她话她也不怎么肯和我们说。”
“她受伤严重吗?”
“多处软组织受伤,还好内脏没有明显破裂,骨头也还基本完好。她是遇到了抢劫吗?你们是怎么搞的!竟然让一个孕妇深夜一个人去住酒店……”
“她怀孕了?”
“是啊。目前胎像还不太稳定,还得继续观察。”
吴甘棠侧头,看见两股水,从王大秀紧闭着的睫毛下面急速滑下来。王大秀的嘴角在剧烈地颤抖。她在哭。
医生走了,吴甘棠扯过一张餐巾纸,为王大秀拭泪。认识这么久了,吴甘棠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楚王大秀的脸。这是一张长满雀斑的脸,焦黄的皮肤加上雀斑的唱和,使这张脸看起来显得更加苍老。
身后响起脚步声。周斌走进来。
“她怎么了?”周斌胆怯的目光不敢看床上的王大秀,更不敢看旁边的吴甘棠。他认真地看床上方吊着的输液袋。
不等吴甘棠回答——对于王大秀的伤势,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等回答无意义——他又说道:“按这个速度,这一袋输完,怕是——”他取出手机看时间。那是一个廉价的、用得很旧了的手机。“怕是要十一二点了。吴主任,您就请回吧。我来照顾她。”
“你不必急着支我走,若不是她身边没人,我并不愿意来。”吴甘棠冷冷说道。
周斌不说话。他伸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特产的味道。
“好好照顾她。她怀孕了。”
周斌瞪大双眼看看吴甘棠,又看看床上的王大秀。“你,你不是大姨妈来了吗?怎么会……你们骗我!”周斌回头对吴甘棠喊。他的眼睛里,满是感觉被欺骗和绝望的愤怒。
怎么会如此无情。看着周斌眼里的怒火,吴甘棠想。难道就因为心里装着另一个女子?
“那不是大姨妈,是动了胎气。”吴甘棠说。
旁边一个病人家属插嘴道:“女人怀胎头三个月,最是要注意,不然很容易见红的。”
可恶的甲壳虫!顷刻间,周斌的脑子里爬进无数只身携着毒蛊的甲壳虫,在他的身体内部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有了这个胚胎,他如何向小龙女交待。“不行!得做手术!”周斌喊。
王大秀睁开眼,无力的手轻轻抓住床边丈夫的手。“不用做了,我已经感觉到情况稳定了。”她说。她的脸上还横着两道泪痕,像是历经风雨后的彩虹。那张长满雀斑的暗黄的脸,正等着丈夫的娇宠去抚慰。
华灯初上,大研镇灯红酒绿,一片欢乐的海洋。
谭杰婕坐在穿镇而过的溪流边的石栏杆上,无聊地拨弄着手里的优克里里,四弦琴发出高一声低一声零星的响声,像入秋将死的蛙鸣。她身边立着一块游人流量统计灯牌,上面显示,目前的游客人流量为45278人。谭杰婕放眼人流的汪洋,心里思忖:如何才能将那土货从四万多的人流里拎出来呢?
旁边有一家客栈,门上闪烁着霓虹灯的订房电话号码,突然,谭杰婕有了办法。嗯,看来,得动动小刑儿。
主意既定,谭杰婕又快活起来。她以明亮的灯牌作背景,做了个剪刀手,自拍一张,上传到朋友圈儿。照片上,只看见明亮的灯牌,却不见谭杰婕本人。灯光太亮,谭杰婕隐晦成一个黑影儿。这样最好,免得又暴露了行踪。
然后,是把白天寻觅阳煜浪费掉的大好时光赢回来。一番逛吃,又钻进一家酒吧喝了一杯鸡尾酒,谭杰婕才带着微醺回到客栈。
客栈门口的柜台里,老板娘正在哄孩子睡觉。谭杰婕打开手包,取出阳煜的身份证,丢到地上,龇牙咧嘴地抬起脚佯装踩几下解了气,这才将身份证踢到柜台下面隐藏起来。嗯,就这样,让它犹抱琵琶半遮面,最好。
“呀!这是什么?!”谭杰婕带着酒气故作惊奇地大声喊道。
老板娘忙抬起头,示意谭杰婕不要吵醒刚睡着的孩子。
“你快来看呀!”谭杰婕尖着嗓子轻声喊道。说着,她蹲下身去。
老板娘抱着孩子从柜台里转出来,只见一张身份证半掩半露地躺在柜台下面。
“这是谁的身份证呀!”谭杰婕捡起来。“阳煜……”
“哇,这不是那平头小伙子的身份证嘛!”老板娘接过身份证,一看照片,果真是阳煜的,一时忘情,激动得喊起来。怀里的孩子哼哼两声,她赶忙哄哄。
“可不是嘛,难怪那天你找不到,还差点儿错怪了我!”谭杰婕压低声音责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