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天色似乎阴沉的更厉害了,人群不断发出各种各样的议论,阮小路似乎听不到那些声音,她满眼只有那不可思议的画面。
从来没有这样子见到过尸首,那僵直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可怕。他原本年轻白皙的脸上此刻是惨烈的白色。那已无气息的嘴巴微微张着,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黑色头发散开些发丝铺在地上,怨艾不平的眉毛蹙在—起,挺直的鼻子已经没有呼吸,紧闭的眼皮,结了霜的眼睫毛,眼角和嘴角都渗出一道血痕,都能看得清楚。两手紧紧攥着,身体旁边是一片铺展开来的血红印记……
虽是这一片冰天雪地,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吧!阮小路跪到他身前,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应该说,她还没有能够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好像还不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在五六步开外的地方,同样失去生气的,还有木寡妇。只见她静静地躺在那儿,一息无存。也许上一刻她还在高高兴兴与自己儿子说着话,就在那一刹那的转变中,她的嘴唇一下固定了,永远不动了。雪白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干枯而黑乎乎的长发贴在太阳穴上,稀稀拉拉地掩盖着有些凹陷下去的青灰色的面颊。不过,每个村民都还是能从这一张脸庞上认出从前的那熟悉感……
“木姨……云祈哥哥……”
阮小路开始不住的发抖,她伸出手想要将木云祈的身体抱起来,可是那身躯太僵硬了,阮小路也是仿佛被抽空了一样,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指尖的冰冷感让她心中一颤,紧接着,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在那再也睁不开眼的面庞上面……
“还是把他们母子……抬进去吧!”
“是啊,这后事……就大家商量着一起帮忙办吧!”
人群中出来几个男子想要将他们母子二人的身体抬进屋子找东西盖起来,阮小路伸手抓住了一个碰上木云祈的手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眼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今天村子里面好像来了陌生人……”
阮小路皱起眉头:“什么样的,陌生人?”
一个村妇开口说道:“是两个带着剑的人,说是要找自己失踪的故人,其中有一个还挺凶啊!”
另外一个人说道:“是啊是啊,看着两个都是年轻人,那个人却凶狠的紧啊,若不是另一个拦着,怕是要闯进人家里面啊!”
村妇点点头:“那种外来人人看上去就不好惹,所以大家都躲进屋子里面避着些,然后没过多久好像外面就出现了打架的声音啊,舞刀弄剑的,所以村民看就更加不敢出门了呀!”
村夫叹口气:“等到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我们才敢出来看看,唉……结果,没想到啊……”
阮小路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指甲都快要嵌到手心里面了,听着村民对那两人的描述,两个身影涌上了脑海之中……
是他们么?他们又找回来了吗?可是如果是他们,找的人不应该是阮天禄吗?为什么木云祈和木寡妇会……会是他们杀的吗?阮天禄……对!阮天禄呢?
“你们有谁看到阮天禄了吗?”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有一个被母亲藏在身后不让他看这血腥场面的七八岁的小男孩冒出来半个头:“我见过!”
他娘赶紧又把他头按回去:“不要看,也不要乱说话!”
小男孩揉了揉眼睛:“我不看,可是我没有乱说!我今天看见天禄哥哥了!”
阮小路赶忙踉跄起身,跑过去朝小男孩问道:“他去哪里了?”
小男孩摇摇头:“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中午我跑出来玩,天禄哥哥在路上走呢,我就不小心碰到他身上了,他蹲下身跟我说,要我赶紧回家,外面可能有坏人,我就跑回家了……”
阮小路瞳孔微缩,阮天禄他与那两个人照面了?那他现在……家门口的血迹!
脑海之中混乱的思绪,让阮小路觉得头痛不已,人们将木云祈母子的尸身抬进了房屋,她咬破了嘴唇,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木云祈的床边。
其他村民都退出去了,阮小路一个人,留在这间死气沉沉的房子里面。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还是两个鲜活的生命,这间屋子里面还充满了生气,自己去打柴之前,还有与木云祈打过照面,他还笑着帮自己系好了衣襟……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木家,为什么要伤害他们?阮小路滑坐在地上,她已经感受不到地面的冰冷,她只觉得,心口的位置揪的难受,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啊……
她就那样坐着,眼泪干了又流,流了又干,自己已经多久不曾哭过了?只是这悲伤该往哪藏,又该怎么藏?
那份温热的思绪,只能停留在不远的过往,伤情之人也只能静静的体会那孤寂所遗留下的凄冷……
这个的夜晚,与往日差别不大,却又好像有些不同。月光朦胧,云层隔绝了那本该明朗的清辉,撒落的只有一地冷清。如此淡然苍白的月光使人感到阵阵凉意,穿过心情的那片沉痛象雾一样点点漫延,徘徊许久许久,最终在一声无耐的叹息声中飘散飘散,这个时候天已经很黑很黑了,屋子里面也没有点灯,身后脚步声缓缓靠近,阮小路缩成小小一个黑团,一动不动抱着双膝,头顶上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啊……”阮老的声音低沉,抬手抚了抚阮小路的头顶,不知道这叹的是木云祈,还是阮小路,亦或是,两个人都有……
“爷爷……”阮小路的声音有些哑了,她目光涣散,连抬起头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小路,起来,地上凉。”阮老伸出手去架她。
腿已经酸麻了,可是她根本不在意。阮老点起灯,光亮又照到那已然僵硬的面孔上,小路抬手想去触碰,颤抖着声音说道:“爷爷,云祈哥哥他……是不是……再也、再也不会对我笑了……”
阮老又深深叹息一声,脸上是许久未曾有过的痛惜与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