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我一次穿越的机会,我一定会选择宋朝,因为这里面的故事特别多,牛人特别多。那时的生活水平与现在最为接近。既有士大夫阶层的高雅精致,也有普通市井的光怪陆离。而且是古代女性地位最高,赋予权益最多的一个时代。
得偿所愿,我成功穿宋了!然而,遇到的却是------
诗词歌赋蹴鞠书画样样精通却偏偏不会当皇帝的宋徽宗?
才华横溢,却无恶不做的大贪官蔡京?
勇猛善战,却一心要打过长江的金兀术?
文武双全,却看到金兵就跑的宋高宗赵构?
精忠报国,却缺乏政治头脑的岳飞?
天哪,我要的是富足安定的北宋中期,为什么时光机把我带到这乱世???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已是仲夏夜深,我一手托腮,倚在窗前,仍然可以听得见远方歌楼上传来的飘渺声。
“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呀?”和大多数穿越的小妞一样,穿越之后,我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位官家小姐,旁边还有一个清秀的丫鬟伺候。
这是我来到北宋的第三天,即使到现在,我的内心尚未平静下来。我对时光机旅程设定是北宋中期,最好是真,仁,英,神宗四朝中随便哪一朝,可现在却来到最反感的徽宗朝,而且我的年龄设定变成了六岁,想到即将到来的北宋灭亡,金兵入侵,真是有心无力。
更让我吃惊的是,老爹竟然是宋朝最有名的大奸臣蔡京!
当我从贴身丫鬟晚香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接下来就是整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同大多数古代的父亲一样,蔡太师对我这个女儿没什么感觉,昏迷就昏迷了,醒过来就醒过来了,失忆就失忆了,给我一碗饭吃就够了。我凝望着铜镜中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孩,不由得有些哀怜,反倒是大哥蔡攸对我不错,亲自跑过来看望我,还温言抚慰了几句。
此时院子里忽然有了灯光,我遥望见蔡家的老仆役根伯提着灯笼,一路引着一个中年男子往过道上走。他暮的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呆了一呆,柔声问道:“小溪,还没睡哪。”
我第一次看到蔡京,他的人同他的字一样,神飞清越,令人一看就有想和他结交的好感。好一位美大叔,难怪赵佶数十年离不开他,人美,字又写得好,皇帝不喜欢也难。
他见我凝立在窗前不答腔,索性进到屋来:“小溪,这几天爹爹忙着事多,没来看你,你怪爹爹啦?”
看着他温存的神态,我的心也慢慢温暖起来,道:“我没事,倒是您,这么晚了打哪里来啊?”
蔡京见我说话口吻与以前略有不同,微微一惊,随即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从童公公那里来。”
我脸色一变,蔡京马上注意到我的表情,问:“小溪,怎么了?”
我问:“爹爹说的童公公,是大太监童贯吗?”
他诧异地答道:“是。”
我忍不住又问:“爹爹是把平日得来的珍贵笔帖,拓本,金银财宝送给他吗?”
他的脸上神情变幻,好一会儿,说道:“是。”
我的脸色沉了下去,想必他也看到了,不过并没有摆起做家长的谱训斥我,只是轻轻地喟叹道:“你还小,很多事不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并不需要长大就明白,第二年就听到了朝廷传来的喜讯,宋徽宗赵佶看到蔡京搜罗的古董字画大喜,深深的记住了“蔡京”这个人。他再也不用窝在杭州当他的洞霄宫宫主了。
崇宁元年,蔡京复为翰林学士承旨,拜尚书左丞,没过一段时间又升为右仆射。原来,昔日他在汴梁时,暑天常有两位衙役为其手持白绢团扇扇风,服侍的极是到位。他十分感动,一时兴起,在这两柄扇子上题了一首杜甫的诗。没过几天,那两位衙役从头到脚,靴帽鞋袜穿戴一新。蔡京问起缘故,他们答道:“多谢老爷恩典。这两把扇子被一位亲王看中了,用两万钱买走了它们。”
如今蔡京回京,得见宋徽宗,言谈间才知道,当日买走扇子的人正是当年的端王——现在的皇帝。徽宗见到了扇面题诗的真人,感慨万分,说:“你题字的那两把扇子,我至今还藏于内府呢。”
眼见家中高楼渐起,日进斗金,连管家奴婢们都穿起了丝绸衣裳。每当我听闻蔡京再度升迁,看见家人们瞧见贿礼欣喜的眼神,心里就一阵惶恐。
我生在平民之家,每当新闻里播出某贪官因贪污受贿锒铛入狱,都会十分气愤。推己及人,现在我呆在蔡府,身披绮罗,口厌甘鲜,受剥削的百姓却卖儿卖女,贫困不堪,所享的福难道不是建立在老百姓的痛苦之上吗?书上说,蔡京的下场极惨,靖康之变后满门子孙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我虽是女儿,但失了娘家的依傍,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随着他地位的不断攀升,家中的姬妾也多了起来,除了他的发妻王氏,我的生母赵氏之外,又添了许多红粉佳人;珠翠环绕之际,我的弟弟妹妹们日益见长。而我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恐惧,天天沉默,即使在热闹的家宴上也是如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蔡京面对着满屋妻妾子女,颇有感慨,说:“我当官这么久,风也过,雨也过,一切都看明白了。今日位极人臣,不过像掷骰子一样,掷到了我头上。前几年,我被贬,刘逵当政。刘逵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黜,我又复位。他离职前跟朋友们说‘没关系,我刘某岁数比蔡大人小得多,看谁扛得过谁!’不久,他就病逝了。你们看,刘逵已成白骨,而我犹享荣禄。人心用的不是地方,就容易出事啊。”
众人纷纷附和,赞美声连成一片,仿佛要把厅上的屋瓦都要震下来似得。
他得意洋洋,继续说道:“神宗熙宁年间,王荆公常常对我弟弟说,‘天下没有可用之才啊!不知将来谁能继承我,执掌国柄?’然后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我儿王元泽算一个!’回头对弟弟说,‘贤兄(指蔡京)如何?’又掰下一指,沉吟良久,才说,‘吉甫(吕惠卿)如何?且算一个吧。’然后颓然道,没了!”
他的爱子蔡绦应声恭维:“那是,连主持熙宁变法的王荆公都说您定是国之良相,可见这是天意啊!叔叔虽然与您同年登科,又是王荆公的女婿,但若论才能品德,又怎是父亲的万一呢?”
我撇撇嘴,这小子就爱拍马屁。蔡卞虽然官当得不如蔡京大,但结局却比他好得多了,起码死在靖康之变以前,没有遗臭万年。中国著名的书体苏、黄、米、蔡四大家,本来“蔡”指的是蔡京,但因为他人品太坏,后人们把这个书体归到蔡卞的身上,剥夺了他的知识产权。功过是非转头空,笑到最后才算笑得最好!
蔡京在一干儿女的奉承声中,敏锐的发现了我的异状。他也并不生气,问:“小溪,你在想什么?”
我并没想到他会注意到一声不吭的自己,小脸顿时紧张起来,呆呆的说:“爹爹,如今是崇宁元年了。”
人群有了一些嗤笑声。王氏的嫡长女蔡洪轻笑道:“这还用你说?废话!”她身份高贵,容貌秀丽,平时就经常明里暗里的讽刺我,如今在这当口儿,更是毫不忌惮的脱口而出。
蔡京并没有指责我,他做了个让我往下说的手势。
我说:“如今爹爹位极人臣,正是挑选贤良,壮大国家的好时机。从表面上看,崇尚奢侈没什么,拉拢帮派也没什么,但是,生活豪奢会让国家自上而下失去斗志,党派林立会损坏国家元气,大家看样学样,都会为了得到高位而不择手段,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我们大宋并不是铁板一块,北有辽国,西有西夏,现在东北的女真族又渐渐兴起,如果内部再混乱起来,前途实在是堪虞。只有把君王往正路上引,才能防微杜渐,阻止祸端。”
蔡绦截住话道:“住口!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指责爹爹没有把官家往正路上引吗?这是做子女该说的话吗?”
人们的脸色都变了,有的愤怒,有的惊讶,有的沉默,有的惭愧------他们随即把脸望向同一个人,蔡京。蔡京的脸也很难看,他不可置信的瞪着我,那眼光始而惊诧,继而愤怒,最后竟是恐惧。
他努力克制住怒气,冷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做的都不对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打了十八个弯,明知道回答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坏处,却仍然不愿颠倒黑白,斩钉截铁的说:“是的。”
人群倒吸了一口冷气,触怒自己的父亲,在他们那个年代不啻是极大的忤逆。
我的瞳孔倒映出蔡京铁青的脸,他发出了一道足以决定我命运的指令:“你外祖母去世不久,需要子孙灵前尽孝,你去玉清观好好守灵祈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