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水暖花开,山多了些生气。
也多了许多人。
躲在山里的人。
“听说刘釖的刀很快?”
“听说她的刀比子弹还要快。”
“你亲眼见过?”
“没有,可是拿枪的人,都怕她。”
“现在这里的人都拿枪。”
“可害怕的事实并不会因此改变。”
“但它确实改变了。”
“因为她已没有刀。”
他们都会心地笑起来。
旭日长天,路窄风寒,山总是比山下要冷。
她的表情却更冷。
冰冷的笑,岂非是为了掩饰火热的心?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她不得不来。
她若不来,便会有很多人死。
已不止一次,有人帮她屠城。
因为她是修仙者,她可以屠城。
所以她便屠了城,她便也是刘釖。
山的风,有些潮湿,她出了些汗。
她平日里不出汗。
哪怕杀得天昏地暗,她也不会出汗。
可她现在却觉得有些累了。
她擦擦汗,示意队伍停下。
他们便停下,望着首领。
她兀自走前去,转过身来,双手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我们都是被这个无能的国家赶离了家的丧家犬。”
此言一出,他们果然有些丧气。
她从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和他们。
她今日有些不同。
“我们无家可归,同病相怜。”
她平淡开口,他们表情果然凄苦了些。
“但人与人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我们无法感同身受。”
她眼神有些飘忽,看不见眼前人。
他们果然又有些阴抑,只可惜他们没法让天光色变。
只有她可以,她的笑就是晴天,她的愁就是雨天。
“你们中的有些人,想要我的脑袋。”
她冷漠地环视自己的部下。
“陈郴,你父母被官差活活打死,是我救了你,给你口饭吃。”
“张涂,你四个亲兄弟被抓去修城墙,却被活活打死,将血筑进了城墙中,是我将你拉扯大。”
“李开,你山头十六个弟兄被官兵割了脑袋,自己身中七刀,是我救了你,让你有机会报仇。”
还有很多人,她曾救了他们,有大恩。
“可你们都要杀我,都想要我的脑袋。”
冰冷的视线,就像融化的冰,流淌而过,不着痕迹,只留下冷。
“因为我的脑袋很值钱。”
“也许我不该用钱来衡量它。”
“但你们喜欢这种衡量方式。”
她的话就像一把刀,将彼此的一切都斩断。
“现在,想杀我的人,前一步。”
她浑身是汗,就连鬓发都粘在脸、颈,眼神却冷得像冰。
没有人敢前。
“我身中十七种剧毒,又有西方狗给你们的抑制剂,怎么不敢前?”
她知道有毒,可她还是来了。
“我的刀被你们用西方狗给的离散剂腐化,一碰就碎,你们为何不敢前?”
她抽出自己的刀,看着它。
它是一把很旧的刀,还有好几个缺口,可她一直很喜欢。
“这把刀,是我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她也是我师傅。”
她颤抖着手,用尽全力,将刀捏碎。
它太脆了,就像碎裂的冰一样。
“不敢动手就滚。”
她艰难地坐在地,口鼻溢血,洗得发白的衣衫被染成嫣红。
他们终于前,自然不止一步。
他们围着她,一层又一层,挤破了脑袋,甚至动手杀人。
更多的人开始杀人。
却无人去杀她。
她的脑袋必须当着西方人的面割下来,才是她的脑袋。
终于,这里只剩下两个人。
“我们都身受重伤,再拼死相斗,怕是要被这娘们反手杀死。”
她已满身是血,躺在地一动不动。
“陈兄所言甚是,不如先砍断她手脚,我们再五五分账。”
“张兄说笑了,我受伤比较轻,我要九成。”
“姓陈的,你不要白日做梦,我武功比你高,若拼死一斗,必是我赢,我要九成。”
“八二。”
“我武功高。”
“七三。”
“我武功高。”
“六四。”
“我武功高。”
“五五。”
“我武功高。”
他再不肯让步,他仍自认武功高。
“那你就去死吧。”
“该死的是●app下载地址xbzs●你。”
他们终于还是拼死一斗。
“这不可能,你的武功……”
“没错,我的武功比你高,你却从来不知道。”
“我们打了十七次,都是我赢。”
“我只要这最后一次。”
“你诈我。”
“是你蠢。”
他笑得很开心,胸有成竹。
他终于明白过来。
“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没错,从一开始,你们就已是死人。”
“你出卖我们。”
“我们都出卖了我们。”
“是你给那些狗东西通风报信。”
“他们可是我的再生父母,在世兄弟。”
“是你出的屠城的主意。”
“自然是我。”
“是你找的西方狗。”
“不然他们怎么会找你们。”
“我们究竟为何而死!”
血泪齐流,长恨指天而望,他看见了什么。
是否有曾经的好酒好言,是否有曾经遥望她的背影,暗自神伤。
一切都终于看不到了。
“人都是为自己而亡的。”
他赢了,却用了十七刀才将最后一个对手的脑袋剁下。
“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首领。”
他笑了,像个太监。
但他的步伐不够稳健。
他伤都太重,但他已没有敌人。
“你错了。”
他也没有朋友。
“是谁!”
他疯狂地大喊大叫,左摇右晃,用力去看,用力去听。
“杀你的人。”
那人仍未出现,他却突然摔在地,手脚齐刨。
“再动,你的肠子就要流出来了,很臭的。”
那人还是不出现。
“还有你的耳朵,再动就要掉下来了,它可不能下酒。”
那人就是不出现。
终于,他死了。
手舞足蹈而死,脸带着笑,就像三岁那年那般天真。
“不是每一个人都只为自己而死的。”
“而且,你也不是人。”
此地,确实还有两个人。
她终于又见到了她。
“你还好吗?”
“我很好,从未觉得这么好过。”
“你快死了。”
“你就要永远记得我了。”
“你太坏了。”
“坏才能让你永远记得我。”
“我会忘了你。”
“那我也忘了你。”
“我不信你。”
“我也不信你。”
“我要你活着。”
“我要你活着。”
“我不走。”
“你要走。”
“我第一次来这里。”
“你以后不要来。”
“有机会再说。”
“你走了才有机会。”
“我不走。”
她用唇堵住她的嘴。
她终于不再嘴硬。
她们旁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