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碧荷那惊悚无比的表情，锦画堂只是抿唇一笑，抬眼看向殿门的方向，并未作答。

其实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已经记住这些宫人的名字了啊……

华清宫里有四个近身伺候她的大宫女：碧荷负责她的一日三餐；碧玉负责她的四季衣衫；碧月负责给她浆洗衣物；碧水负责寝殿内的洒扫……

这一年来，她虽没正儿八经地和她们四个说过什么话，但她们四个分别叫什么名字、负责什么工作，她都是心知肚明的。

还有那些不近身伺候的宫女，每一个站在她面前，她都能清清楚楚地说出她们的名字以及她们每个人的职务……

碧荷不知道锦画堂心中所想，没有得到锦画堂的回答，碧荷也不纠结，只躬身朝锦画堂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过身就离开了。

碧荷是辰时中出去的，大抵是不太顺利吧，一直到傍晚日落西山，都快到晚膳的点了，碧荷才耸搭着肩膀，拖着沉重的脚步踏进寝殿的殿门。

难得姿态端正地坐在那张垫着暖垫的宽大太师椅上的锦画堂远远地瞧见碧荷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碧荷此行定然是无功而返了。

待到碧荷走到她面前了，锦画堂十分善解人意地出言安慰道：“没事哈！我一早就和你说了，如今想要求见他定然是困难重重的。这些我都已经预料到了。你看啊，你今日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证明他还是给我留了几分面子的，只要你……”

“皇上同意了。”锦画堂正滔滔不绝地安慰着碧荷呢，碧荷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随着碧荷这句话吐出，飘散在殿中的滔滔之言戛然而止。

锦画堂眨巴眨巴眼睛，将剩下那些已经冲到唇边的安慰话语狠狠咽下去，复又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但见碧荷抿唇一笑，一改方才的无精打采之态，一脸高兴地重复：“奴婢说，皇上同意了！皇上同意您再回去重华宫住一晚的请求啦！”

“当真？”坐在太师椅上的锦画堂倏然站起身，一脸的不敢置信。

碧荷重重点头，笑着回答：“嗯！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见皇上答应的。”

碧荷的神情完全不似作假，锦画堂却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怎么会……竟然这么顺利……”

锦画堂看着碧荷，碧荷却笑着摇头，回答得十分诚恳：“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在御书房外站了几个时辰，皇上就开口让奴婢进去了。奴婢说明来意后，皇上连犹豫也没有就同意了呢！”

说着话，待注意到锦画堂那忽然变得阴晴不定的神色时，本还笑意满满的碧荷又有些糊涂了：“怎么了？皇上同意了娘娘的请求，娘娘不高兴吗？”

被碧荷如此发问，察觉到自己失态的锦画堂当即勾起唇角，柔声微笑：“怎么会不高兴！我可高兴啦……”

“瞧奴婢这记性！”碧荷忽地一拍脑袋，面色懊恼地道：“奴婢离开了这一天，娘娘怕是连午膳也没用吧？这会儿怕是饿坏了罢？奴婢这就去做晚膳！”

一边说着话，碧荷一边转身就疾步往外走。

这厢，锦画堂却是猛地伸手，一把扯住了碧荷的一只胳膊，如是笑道：“不用麻烦了。碧玉下午给我送了好几碟梅花糕，我都吃撑了，这会儿一点儿也不饿。”

“碧玉？”有些怀疑地重复了一句，但又不知道碧荷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又认真地点了点头：“既然娘娘已经吃过了，那奴婢这就去烧水供娘娘沐浴。”

锦画堂固执地扯着碧荷的胳膊不撒手，只管笑着摇头：“不必麻烦了。我现在就动身去重华宫。”

被锦画堂扯住胳膊不放，碧荷也不敢放肆挣扎。

转眼看了看殿门的方向，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十分暗沉了，碧荷只得无奈地出言提醒：“可是娘娘……”

“昨天才洗过澡，一天不洗澡死不了人的！”不等碧荷将话说完，锦画堂就如此语气不耐地截断了碧荷的话。

那厢，被锦画堂截断话语，碧荷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说，眼下天色已晚，娘娘何不等到明日天亮以后再去重华宫？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娘娘的请求，定然是不会反悔的。娘娘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顺着碧荷的话语，锦画堂亦抬眼看向了殿门的方向。

分明也看见了外面那暗沉无际的天色，锦画堂嘴上却近乎固执地念叨着：“不了……我现在一刻也等不及了……”

说完话，锦画堂忽地松开了扯着碧荷胳膊的手掌，抬脚便往外走。

碧荷见状，当即下意识地就抬步跟上了锦画堂，嘴上更是想也不想地就道：“娘娘，奴婢陪您一同过去。”

走在前面的锦画堂头也不回地往殿门的方向走，语气坚定地拒绝：“不必。去重华宫的路，我记得。”

碧荷根本就不管锦画堂的拒绝，只管亦步亦趋地跟在锦画堂身后约莫半步远的距离，忧心忡忡地回答：“可是宫中的夜路不好走……”

碧荷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快要走到殿门口的锦画堂却忽地止了步子。

侧头，看向因为她突然止步而同样急急止步的碧荷，锦画堂忽地抿唇一笑，灿若花开：“我自小在这宫里长大，以前没少半夜偷溜出去玩。走了多少年的夜路了。你放心吧，我自己能过去的。”

被锦画堂面上那璀璨的笑容晃了心神，碧荷愣愣地问：“当真不用奴婢相陪吗？”

锦画堂笑呵呵地点头，很认真地回答：“真的不用。我自己能行的。”

碧荷犹豫了几息时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却仍是不放心地叮嘱：“那……娘娘您路上小心些。”

锦画堂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知道的……”

转过身去，锦画堂疾走几步跨出了殿门的门槛，忽地又在殿门外止步，头也不回地说：“对了，碧荷。我在内殿的床底下放了一个檀香木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