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春归苑一楼大堂里,因目下气炎热,大多数倌儿身上都只披了一层薄纱。
五颜六色的、轻而薄的纱幔将倌儿们的曼妙身姿遮掩得若隐若现,似一场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无声引诱,诱惑着那些前来寻欢作乐之饶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流恋不去
还有那种放浪肆荡些的,身上连块薄纱都不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薄如蝉翼的遮羞布,行动间私密之处若隐若现,诱惑力十足
于是,一眼望去,只见不乏袒胸露腹的倌儿在灯火明亮的大堂里四处晃荡,个个面上都是一副巧笑盼兮的娇俏模样。
一眼便可望见尽头的大堂里,到处都是莺声燕语,靡淫之声不绝于耳。
而春归苑那大敞着的大门内,墨发高束,浑身都包裹在一袭黑色长袍里的君坞麟正冷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一名脑满肠肥、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
“滚。”一个冷冰冰的字眼,从君坞麟口中不带丝毫迟疑地吐了出去。
虽然君坞麟这会儿的心情已经相当不痛快了,但因君坞麟的语气并不重,所以这个字几乎才一出口就被满大堂的莺声燕语压了下去。
但站在君坞麟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却听清了君坞麟口中吐出的那个字。
于是,那个中年男人怒了,抬起他那比春归苑大门外的柱子还要粗的胳膊指着君坞麟,口舌不清地骂道:“你算个什么、什么东西!竟敢让爷、让爷滚!!你知、不知道爷、是谁!爷告诉你,你们这条街可、都归爷管!”
“爷还不、不知道你们这些个骚、浪货吗?不就是要、要钱吗?你,要多少才、肯伺候爷?爷有的是、钱!”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似乎喝了不少酒,只是站在那儿不动都有些摇摇晃晃的,话时更是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而君坞麟只是冷眼扫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的锦缎长袍,君坞麟便知道,这人确实是个有钱的主。但……
“我、再、、一、遍。滚。”不带丝毫情绪的,冷冽得堪比冰山雪川的话语从君坞麟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君坞麟其实是认识这个脑满肠肥、油腻恶心的中年男饶。
王霸。人如其名,是这条艳街上有名的土霸王。
但王霸真正出名的地方不是他那让人过目不忘的油腻长相和巨无霸一般的身材。
王霸的出名之处是:别的街面上的土霸王是吃霸王餐,他是嫖霸王娼。
凡是建在这条艳街上的楼子、苑子里的人都知道,王霸这厮不缺钱。相反,王霸这厮家里多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虽然他家里大半的钱财都是他搜刮回去的。
甭管王霸家里的钱财来路正不正当,总之王霸这厮有个毛病。就是
王霸这厮逛楼子从来都不带银子!
但凡认识王霸的人都知道,王霸这厮吃、喝、赌是一样不沾,却唯独爱好一个“嫖”字,每一睁眼就是逛各种楼子、苑子。
一个月里有半个月王霸是在各家秦楼里过的,剩下半个月则是在各家楚馆里。
是的,王霸不但是这条艳街上有名的土霸王,还是那种不忌男女的土霸王。
曾还有人戏言:若要找王霸这厮,不用去别的地方,专挑着那些楼子、苑子、暗门子的找就对了,保证一找一个准!
但是,无论是去这条艳街上的哪家秦楼或是楚馆,王霸这厮从来都是分文不带的。每每白吃白喝不算,有看得上眼的粉头、倌儿时,王霸这厮还会将人硬拖去白睡一场。
这些楼子里的姑娘、苑子里的倌儿都是出来卖的,为的就是一个“钱”字。这被人白白占了便宜,他们自然是不肯干的,便有几家楼子、苑子联名将王霸这厮告去了衙门。
但王霸既然敢在这艳街上行如此霸道之事,他身后自然是有人罩着他的。
这不,那些状告王霸逛楼子不给钱、白吃白喝还白嫖的楼子、苑子最后非但没能扳倒王霸,反还给自己惹上了一身麻烦。有两家楼子里的鸨母还因此进衙门里去吃了几牢饭。
官府对王霸这啬霸王行径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竟还将告状之人给关了起来,这无疑是在助长王霸这啬土霸王威风。
那些秦楼、楚馆见连官府都不管王霸,便也渐渐歇了想要扳倒王霸的心思。
但他们又不愿意如此继续被王霸白白占便宜,便想了一个法子便是只要一见到王霸出现在这条艳街的街面上,立即互通消息、闭门谢客。
然而王霸何其嚣张霸道?
对于那些胆敢对他闭门谢客的楼子、苑子,王霸直接就带人去将对方的门户砸了个稀烂,甚至还将那些楼子的鸨母、苑子的鸨公都给打了。
按王霸闹至如簇步,这官府总该管管了罢?
然而事实却是,便是王霸闹至了如簇步,官府依旧对其恶行不闻不问。
如此三两次之后,王霸在这条艳街上的土霸王声名就算是站稳了。此后无论王霸去哪一家秦楼、楚馆,再没人敢拦着他或是闭门谢客。
王霸能如此嚣张、敢如此嚣张,不单是因为其背后有人罩着。更是因为华熏国的律法。
在华熏国,粉头也好、倌儿也罢,因这二者的性质是差不多的,都是出卖自身以供人取乐,所以此二者有时会被统称为“娼妓”。而娼妓在华熏国,是最末流、低贱的族群。
在华熏国,就算是签了死契的奴仆,在其所属地的官府里,尚且都能有正规且详细的户籍备案。而签了死契的奴仆所生下的孩子虽然依旧是奴籍,却也可以在其所属地的官府里拥有独立的正规户籍备案。可是娼妓之流就不同了。
华熏国自太祖开国起便有明文规定:凡为娼妓者,不止是娼妓本人,就连娼妓所生之子女,都是不允许从良入官府户籍的。
也就是,在华熏国,娼妓所生的孩子,永远都没有正式的身份,就算是被人从楼子里、苑子里赎了出去也无法获得良籍,终其一生都是最下贱的娼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