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月二十七那日,宣昭太皇太后薨逝后,宣武帝因前朝政事脱不开身,再加上宣武帝也不懂这些丧葬礼仪,便命太常寺和礼部全权负责安排宣昭太皇太后的身后事宜,包括但不限于灵堂布置、棺木择选、陪葬物品等等。
太常寺和礼部接了旨,两署人马凑在一起忙碌了一番后,上禀宣武帝,说是按宣昭太皇太后的生辰八字推算,距离最近的一个适宜宣昭太皇太后出殡的日期是下月初七。也就是十一月初七。
也就是从宣昭太皇太后薨逝当日算起,要停灵十日以后,才是第一个宜出殡的日子。
之后,太常寺和礼部商议着,将宣昭太皇太后的礼堂,设在了慈安宫的正殿里。
一脚踏进门檐上悬着缟素的殿门,就瞧见正对着殿门的那面殿墙上,从至高处垂下来一幅有整个殿墙那么大的孝布。
孝布当中是一个硕大的加粗、加黑的“奠”字。醒目得,有些刺眼。
“奠”字两旁挂了一幅字,左侧书“德泽流千秋”右侧书“英灵存百世”。
“奠”字最上面又横书四字:万古流芳。
孝布底下,号称有着“千年不腐”之能的上等金丝楠木棺,正对着殿门的方向停放着。
熬熟的黍、稷八筐加鱼、腊等,南北各一筐,东西各三筐地放置于棺木四周。
棺木上覆绣黼,其上又再设帐幕三重,最外以一尺见方、六尺长的柏木,垒成庑殿顶的攒宫。攒宫东侧设灵幄,其内几案服御如宣昭太皇太后生前。
棺木前头,是摆满了香烛供品的香案。
两只有初生婴儿胳膊那么粗的白烛立在香案上头,在这白日里,烛光微弱得几不可查
白烛前面,三足双龙衔耳的青铜香炉上,插着三支已经烧了一半的香
香炉左右两侧各摆了几盘子新鲜瓜果、糕点,是为供品。
走进了一看,却见香案表面被擦拭得非常干净。明明是个香案,却纤尘不染。
香案旁边的地上,摆了一张蒲团。蒲团上头,一动不动地跪着一个身穿素服的小姑娘。
同样穿着一身素服的慕翎太子先到香案前给亡故的宣昭太皇太后上了柱香,恭恭敬敬地跪下拜了三拜,这才起身走到一旁,蹲在了那个跪在蒲团上的小姑娘面前。
看着低垂着脑袋跪着的小姑娘,慕翎太子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却勉强他自己柔声低语:“小妹,你身体才好,听皇兄的话,别在这儿守这了。回去休息,养养精神。”
对于慕翎太子的柔声劝说,跪在蒲团上的小姑娘完全无动于衷。
小姑娘始终垂着脑袋,规规矩矩地跪着,一动不动。
见跪在宣昭太皇太后灵前的小姑娘根本就不理他,慕翎太子幽幽地叹了一声,心内沉甸甸地,又酸又涩,难受极了。
今日已是十一月初二,距离当日宣昭太皇太后薨逝,已过去五日了。
上个月二十七,他这个小皇妹在宣昭太皇太后床前呕了口血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当时可吓坏了殿内所有人。
幸而陈院首就在一旁,及时给他这个小皇妹诊了脉,说是积郁于心才导致的呕血晕迷。
陈院首当时就给他这个小皇妹扎了几针,可是怎么也不见她醒转。
当时他家母后本就因宣昭太皇太后辞世一事,伤心大恸,又见他这个小皇妹呕血之后昏迷不醒,一口气没提上来,也晕了过去。
皇后娘娘和凝胭公主双双晕迷,这下可好,直接导致整个慈安宫瞬间乱做一团。
恰巧当时前朝又传来消息,请他家父皇速去御书房商议朝事
可当时宣昭太皇太后的遗体还在慈安宫里躺着,宣昭太皇太后的身后事都需要处理
偏偏他家母后和他这个小皇妹都倒下了……
他家父皇实在是无暇兼顾,无奈之下,只能着人将他家不省人事的母后送回了椒房殿将他这个同样昏迷不醒的小皇妹送回了重华宫。
将他家母后和小皇妹各自送回寝宫时,他家父皇双方都派了十余名太医跟了过去守着,并吩咐太医们一有消息就及时去御书房禀报。
他家母后情况较好,只是昏睡了一个昼夜就醒来了。
可他这个小皇妹却太不叫人省心了,当日下午就发了高热,且足足烧了两日一夜!
在他这个小皇妹发了高热后,负责守护他这个小皇妹的十余名太医当即就展开了救治,又是扎针又是敷药的,可就是不见好。
如此折腾到了第二日,就有太医战战兢兢地来向他禀告,说公主殿下再这么烧下去,就是最后性命无碍,醒来怕也会烧成个傻子了。
听了太医如此禀告,他当时也急得不行。下意识地就想去找他家父皇商议。
可他转念又想到,宣昭太皇太后新丧,前朝又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这两日他家父皇也忙得焦头烂额,他就没有去烦扰他家父皇。
至于他家母后……
他家母后也是才从昏迷之中醒来,他又怎敢去告知他家母后,他这个小皇妹情况不好?
后来,也不知是守在重华宫的哪个太医去了椒房殿,竟在不曾惊扰到他家母后分毫的情况下,将守着他家母后的陈院首给请了来。
当时陈院首赶到重华宫后,无需他多言,就上前去给他这个小皇妹把了脉,又做了一番检查,然后就闷不吭声地走了出去。
他当时看着陈院首往殿外走时,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时,陈院首已经离开重华宫了。
他原以为,陈院首的闷不吭声,是代表着,他这个小皇妹药石罔效了。
只要一想到,他这个活泼可爱的小皇妹,以后可能就变成个傻子、甚至有可能再也没有以后了,他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着。
就在他的心疾隐隐有发作之兆时,之前离开重华宫的陈院首,忽地又回来了!
不过,这次陈院首回来时,手里还端了一只碗,碗里是一碗散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
陈院首就那样木着一张老脸,端着他手里那碗药,走到了他这个小皇妹的鸾床前。
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