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缟素的灵堂里，跪在宣昭太皇太后灵前的锦画堂，双目含泪地看着跪在她身旁的慕翎太子，喉间哽咽不止：“皇兄，我当日若是去了，就能在皇高祖母生前，见她最后一面亲手，将这只香囊送给她老人家了……”

“小妹，你的心意，皇高祖母在天之灵也能瞧见的。”见小姑娘眼里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慕翎太子当真心疼极了。

锦画堂仍旧泪眼汪汪地看着慕翎太子，哽着声音低语：“我记得，我们在慈安宫遇见那个送我佛珠的和尚的那日，皇高祖母还与徐嬷嬷说，她老人家也不奢求旁的，能瞧着皇兄与我成家立业便好。”

慕翎太子自幼便记忆力惊人，听见锦画堂提起这件事，慕翎太子脑子里便自动自发地浮现了当日的情景，一时间喉间也有些哽咽了：“皇高祖母……一向疼爱我们……”

“可是，她老人家怎么就说得出，做不到呢？”锦画堂双眼含泪地看着慕翎太子，哽着声音问：“明明都说了，想看着皇兄、看着我成家立业的。怎么就，这么突然地……不要我们了呢？”

“阿媛……”慕翎太子眼里都是爱怜和疼惜，手下轻轻揉了揉小姑娘那毛茸茸的脑袋，终是忍不住叹息：“其实……皇高祖母从去岁起就开始咯血了。我也是在皇高祖母薨逝后，才听陈院首说起，皇高祖母两年前就被诊断出患了胃反。”

慕翎太子此言一出，锦画堂愣了一下，旋即一脸震惊地看着慕翎太子，唇瓣上下开合了好几次，却没能成功说出一个字。

“陈院首说，以皇高祖母的症状严重程度，皇高祖母能熬过今夏就已是大福气了。”面对小姑娘那震惊的模样，慕翎太子虽心有不忍，却还是咬了咬牙，将话说完了。

锦画堂又继续震惊了好几息，才呐呐地开了口：“为、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锦画堂是真的震惊。因为就算是上一世，她都不知道宣昭太皇太后晚年竟患了胃反！！

这厢，慕翎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尽量声音平稳地道：“皇高祖母不愿我们这些小辈担忧，故而除了一直为皇高祖母诊治的陈院首，以及近身伺候皇高祖母的徐嬷嬷外，只有父皇知晓皇高祖母的病情。连母后都不知道。”

默默地听完慕翎太子的解释，锦画堂张了张口，神色有些怔然：“所以……”

锦画堂只说了两个字就没声儿了，慕翎太子却顺势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皇高祖母早就料到她熬不过今年冬季了。能在睡梦中与世长辞，对皇高祖母而言，未必就是坏事。”

在睡梦中故去，总好过清醒地迎接死亡。

“可是皇高祖母寿诞那日，皇高祖母的精气神明明那么好……”锦画堂这会儿脑子乱糟糟的，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是因为……”抬眸，望向停在香案后的那具覆着绣黼的棺木，慕翎太子喉间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有些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寿诞那日，皇高祖母提前服了陈院首配的药。但也是一直在人前强撑着才没有表露出来。”

锦画堂的思绪这会儿已经完全混乱了，张了张口，神色近乎茫然无措地低声念着：“为什么……为什么皇高祖母什么都不说……为什么……”

如果、如果她一早就知道宣昭太皇太后患了胃反，她那日一定……一定不会不去给宣昭太皇太后请安的……

慕翎太子本就是看着凝胭公主出生、成长的。偏他又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基本上小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慕翎太子只需一眼就能瞧出来。

比如这会儿，慕翎太子就瞧出来了，他家的小皇妹在自责、内疚、懊悔……

手下轻轻地揉着小姑娘那毛茸茸的脑袋，慕翎太子竭尽所能地柔声安慰着：“阿媛，皇高祖母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了。你平日里磕了碰了，皇高祖母都能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你觉得，皇高祖母还舍得让你、为她担心吗？”

“在皇高祖母眼里，瞧见你每天开开心心的，就是她老人家最大的乐事了。”说着话，慕翎太子抬起他空闲的那只手，抚上了小姑娘那较于往日要消瘦一些的面庞，轻轻地拭去了小姑娘眼角的泪痕，声音里透着心疼：“所以，阿媛不哭了……”

锦画堂任由慕翎太子动作轻柔地为她拭泪，声音哽咽地低语：“皇兄，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我们阿媛很好。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多了。”不等锦画堂将话说完，慕翎太子就如此柔声安抚了两句。

锦画堂委屈巴巴地瘪着嘴，声音哽咽着道：“皇高祖母生前总说我顽皮，说她老家人若是有朝一日不在了，我却还如此顽皮，到时候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这虽是个问句，但不等慕翎太子回答，一直强忍着泪水的锦画堂突地就泪如泉涌：“我现在就很委屈……皇兄……”

见小姑娘到底还是哭了出来，慕翎太子心里一疼，径直将小姑娘抱进了怀里，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抚着：“乖，阿媛不哭。皇高祖母去了，还有皇兄在呢！”

然而慕翎太子越是安慰，锦画堂的眼泪就掉得越凶，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哭腔：“可是皇兄，我想要皇高祖母，以后再没人会喊我乖孙儿了……”

眼见着怀里的小姑娘越哭越凶，慕翎太子急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慕翎太子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尽量放柔了声线地安慰：“好了好了，皇兄知道阿媛想念皇高祖母，我们阿媛最懂事，最乖巧了，不哭了啊……”

可人往往就是这样，委屈的时候若是无人安慰，反到能坚强地撑着

可一旦被人温柔地安慰了，原本只有五分的委屈就能被放大成十分

而原本可以忍住的眼泪，也将变得再也忍不住……

于是，一时间，满是缟素的灵堂里，尽皆充斥着锦画堂那近乎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