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昭德皇后语气平淡无波的反问，宣武帝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角，压着脾气，耐着性子与昭德皇后道：“可是她给我们惹了大麻烦啊！现在朝堂上的那些大臣……”

“你应付不下那些朝臣，就来拿我的阿媛出气？”不待宣武帝将话说完，昭德皇后就如此冷声冷气地问了一句。

宣武帝被昭德皇后堵得喉间一噎，抿着唇缓了好几息，才皱着眉头解释：“我不是要拿她出气……”

“我们暂且不论你是不是要拿我的阿媛出气。”再一次，不等宣武帝将话说完，昭德皇后就如此冷声冷气地截断了宣武帝的话，冷冷地道：“我只问你，你可有想过，我若没有及时赶过来，你刚才那一巴掌若当真打实了，阿媛可否会受伤？”

被昭德皇后如此一问，宣武帝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有些嗫喏地回答：“我刚才那不是被气昏了头嘛……”

昭德皇后并未质疑宣武帝这句回答的真实性，而是继续神色冷淡地说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鸳儿素有心疾一事，今日便不是阿媛说出去的，终有一日，也会从别人口中传出去。”

不待宣武帝出言反驳她，昭德皇后就又语气轻飘飘地说道：“你真正气恼的，无非是鸳儿生有沉疴一事被公之于众后，满朝文武就又开始逼你重开选秀、扩充六宫罢了。而我的阿媛便是当真有所失言，也只是受了你的迁怒。”

大抵是昭德皇后这番话说得太直白，且当真一针见血地说到了宣武帝的心坎儿上，以至于宣武帝足足沉默了三息，才开口吐出一句低沉缓慢的：“你……都知道了……”

昭德皇后背着光站在殿门口的位置，以至殿内的三人完全看不清昭德皇后的面色，只能听见昭德皇后语气随意地反问了一句：“这皇宫统共也就那么大，什么消息不是传得飞快？”

昭德皇后这话诚然是没错的。

今日早朝时才发生的事，现在晌午未过，就已经传遍整个华熏国皇宫了甚至连宫外，都已有百姓听闻了消息。

得知昭德皇后已经清楚了今日早朝时发生的事情，宣武帝面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就不生气吗？”

就在宣武帝问完话的下一瞬，殿内的三人，似乎听见昭德皇后轻笑了一声？

只是距离隔得有些远，他们又瞧不清昭德皇后的脸色，是以殿内三人谁也无法确定，昭德皇后刚刚是否真的笑了。

殿内的父、子、女三人，只听见昭德皇后声音轻飘飘地说着：“生气？我何来的资格生气？我虽为你诞下一子一女，但鸳儿生来便有心疾，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朝臣们逼你重开选秀，是对的，我亦无话可说。”

听见昭德皇后如此言说，宣武帝心下一紧，口中满是心疼地唤了一声：“妃翎……”

唤罢，宣武帝抬脚就朝着昭德皇后那边走去。

那厢，背光而立的昭德皇后仍在语气轻缓随意地说着：“鸳儿生来便患有心疾，我心下一直觉得愧对于你。后来怀上阿媛时……我本想，若此胎能为你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儿，也不算愧对了你。只可惜，最后生下的，竟是个女孩儿。而且为了生下阿媛，我的身子伤了，此生再不能受孕。”

恰在此时，宣武帝已走到了昭德皇后面前。

听闻昭德皇后说起她的身体受损一事，宣武帝心生疼惜，径直伸手就将昭德皇后拥进了怀里，哑着声音低语：“我从未因此而怪过你，你也无需觉得愧对于我。”

如此言罢，宣武帝顿了顿，又沉沉一叹：“只能说，这都是命……”

“这是我的命。却不是你的命。”没有丝毫的停顿，宣武帝才叹息罢，昭德皇后就如此接答了一句。

话音一顿，又听得昭德皇后声音淡淡地道：“当年生下阿媛时，我就与你说过了，要为你纳妃，扩充六宫。我虽不能生了，但别的女子还可以为你生。可无论我如何劝说，你始终不同意。若当年你便同意了，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昭德皇后这番话说的平淡无波，可宣武帝听了，却是心下大怒。

尽管恼怒，可宣武帝到底不忍伤了昭德皇后，只是猛地一把放开了被他拥抱在怀的昭德皇后，又往后倒退半步，恶狠狠地盯着昭德皇后，咬牙切齿一般恶狠狠地道：“我不会纳妃的！这辈子都不会纳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眼下靠得近了，宣武帝才终于看清了昭德皇后的脸色：

平静、淡然、无波无澜，甚至嘴角还微微向上勾着，似在朝他微笑一般。

“自古以来，哪一位帝王不是坐拥佳丽三千？你是华熏国的皇上，坐拥锦氏的江山，即便没有佳丽三千，至少也该纳百八十位妃嫔，才与你的身份相匹配。而且，你本就该承担起为锦氏皇族开枝散叶的责任。”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昭德皇后的嘴角始终是微微向上勾着的，语气平稳轻缓，宛如一副在与宣武帝说“今天天气不错”的随意模样。

其实宣武帝并未看错

昭德皇后是真的在笑。

昭德皇后幼时失怙，被接到宣昭太皇太后身边的时候，瞧着慈眉善目的宣昭太皇太后，一直压抑着情绪的昭德皇后直接就扑进了宣昭太皇太后怀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而当年，一直等到昭德皇后哭够了，宣昭太皇太后才一边轻抚着她怀里昭德皇后纤瘦的脊背，开口对昭德皇后说了二人自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丫头，以后都不能再哭了，即便天塌了，你也得笑着面对。

宣昭太皇太后这句话，当时就深深地烙印进了昭德皇后的内心深处。

昭德皇后一直牢记着宣昭太皇太后这句话。这么多年来，除了去岁，宣昭太皇太后薨逝之际，昭德皇后痛哭了一场外，她从未曾因为任何事情掉过一滴眼泪。

这些年来，越是遇上大事，昭德皇后反而越冷静、淡定。

昭德皇后是真正地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